她手持紫色碎花布遮阳伞,穿一件粉红的连衣裙,脚步匆匆,顺着嘉宾路往交汇口的斑马线方向走。
阿飘阿飘。血一下涌上我的头,使我顿时忘了一切;管不了那么多,先搭讪再说。
我瞄了一眼交通灯,老半天了,还在那儿瞪着红眼睛。
这就是命运,命运就是这般乖桀。就在我准备横穿马路的时候,一辆载人的摩托车驶进视野,它冲上人行道,急速向阿飘逼近。
“留心抢包!”职业的预感使我差点叫出声。
一句话还没来得及出口,摩托车后座上那个人一探身,抄住阿飘肩上的女士坤包;阿飘似有察觉,用手挡了挡。
就是这一挡,她忽悠一下飞起来,就像风中的羽毛飚起,然后急速下降,石头般砸向交通护栏;只听哗地一声,护栏倒了一片。她手中的
阳伞风筝般飞向天空……
那摩托抢到包,停也未停,一溜烟驶上宝安路,消失了踪影。
我在宝安南与嘉宾路交汇口的斜对面,眼睁睁看着阿飘倒在血泊中。
阿飘。
阿飘阿飘。
阿飘阿飘阿飘阿飘阿飘。
阿――飘――。我几乎疯了,不顾一切地冲向滚滚车流,耳边响起一串急刹声;左脚跨上人行道,右脚没躲过,被一辆疾驶的出租车命中,嘣地一声,小腿就像被碗口粗细的棒子扫了一下,啪地仰面倒下。
惊魂未定,我一轱辘爬起身,撒腿就跑,一直跑到阿飘跟前才跪倒。
腿没事。出租车撞的是我的小腿肚,皮糙肉厚,弹性十足。但是,阿飘却惨了,当场躺在血泊中,人事不知。
一天,两天,三天……我已经撕下七张日历。阿飘仍然昏迷不醒。
当我抱着阿飘冲进门诊,一位医生摆摆手:“急诊室。”
当我抱着阿飘来到急诊室,医生不在。
当医生被我扯着嗓子吼过来,他说先交费。
当我去交费,没有现钱要求开支票,他说对不起,本医院还没开辟这项业务。
当我……
“阿飘可是你们医院的护士呵。”我说。医生听了这句话,才懵懵懂懂地说:“是吗?哪个科室?叫他们领导来。”
等我气喘吁吁叫来护士长,所有的问题才迎刃而解!
最不可思议的是,阿飘体内大量出血,需要马上动手术;可是上了手术台,迟迟不见主刀医生,就像观众买了票,迟迟见不到歌手出场那样。
七爷、何姐、豆子闻讯赶来,不知就里,急得转圈。护士长把我叫到一旁,悄悄地说:“要给红包。”
“多少?”
护士长伸出五指一比划。“我给一千!”说着,从钱包里抓出一把钱塞给护士长。
护士长走了。一会儿工夫,手术室的灯亮了。
“小偷小偷。”我在心里气愤地骂道,“都他妈的是小偷。”
以前我还自惭形秽,想不到这个世界有这么多同道中人。脱掉马甲都是王八!
一天,两天,三天……已经是第七天。阿飘一直昏迷,没有半点醒转的迹象。
七天,我整整在阿飘床前衣不解带守候了七天。伤心的何姐和豆子要替换我,我死活不答应。
算命的说得好,我命中带桃花,有桃花运、桃花劫、桃花煞;二十六岁之前克二女,克神神死,克佛佛亡。中了全中了!阿飘是我害的。
昏昏沉沉中,模糊着惺忪的眼睛,我哑着嗓子对豆子说。
豆子伤心不忘吃醋,道:“她真的那么重要?”我点点头。
“我呢?”她问道。我只当没听见。
“要是我躺在这张病床上呢?”
我不说话也不动弹。
豆子的眼泪一点点涌出眼眶,滚落腮下,她慢慢地说:“我希望躺在这儿的是我。”
阿飘住的是医院的高级病房,单间,一天三百八,里面有沙发、电视、独立的洗手间,以及专用急救设备。
“钱不算啥,把孩子救活,要多少给多少。”这是七爷的原话。他对院长说的。当场填了一张20万的现金支票。
“这是捐的,药费另计。”七爷说。他总是用最简单的办法,解决最复杂的问题。
金钱是万能的。我信。因为二十万就把骄横的院长变成小丑,七爷的马仔。
他笔挺的腰杆马上弯成九十度,一直把七爷送到楼下,待七爷的老红旗轿车驶出大门,才恢复弹性。
阿飘得到最好的治疗与呵护,院长亲自挂帅,医院顶尖的“柳叶刀手”、内外科主任、护士二十四小时待命。
这个平时不显山露水的小护士有这般能耐,后面有这么阔气的大老板撑腰。仨九医院的上上下下顿时刮目相看。
衣不解带看护了阿飘七天,我熬不住了,实在熬不住了。到了第八天凌晨,趴在阿飘病床前沉沉睡去。
奇迹往往出其不意,要不就不叫奇迹。黎明时分,阿飘睁开眼睛。
她就像睡了个长长的觉,就像刚睡醒一般;
她伸了个懒腰;
她黑亮的眼珠在来回转动;
她揭开被子,洁白的小脚丫踩在地毯上;
她轻轻走到我身边。
她怜爱地抚摩着我的头发,说:“我明白你的心,你可明白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