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义为先，不计身死

按下李连福暂且不表，此时的八美轩中正剑拔弩张，三十来人站在茶楼门前，手执长刀木棍。为首一个三十来岁年纪，白净面皮，穿着件白绸长衫，中等身材，远看着文质彬彬。站到近前，便能见到此人脸上有一道极长的疤，从额头正中斜向左拉，划过鼻梁和左边的脸颊，一直拖到了左侧脖颈，疤痕极深，显是为利刃所伤。细看此人眼眉，其实本来生得甚是英武，细长的眼眉，薄薄的嘴唇，轮廓颇深，只是原本高耸的鼻梁骨向着一侧歪塌下去，目光中尽带着股戾气和邪气。焦恩一见此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想：“这尊瘟神怎么来这里寻事了?”

说起此人，二三十年代的南市区是无人不晓。20年代，洋泾浜这处有个地方，叫做郑家木桥的，便是在这郑家木桥，出了帮震动上海租界的流氓帮派，叫做郑家木桥小瘪三。这伙人多为当地的地痞，被程子卿、宗传雄二人召集起来，在南市地界流窜作案。“抛顶宫”(抢高级呢帽)、摘耳环、“剥猪罗”(抢剥行人衣服)、“剥田鸡”(剥孩子的绒线衣)、“背娘舅”(用绳套住被害者脖颈，待昏迷，即抢剥衣物)，以及抢、打、杀等事件，屡见不鲜。这伙人平时自称“本街弟兄”，按月向店铺拿“开销”“保太平”，他们都是当地土人，熟悉复杂的地形，租界巡捕房捉拿了几回都拿不到人。后因动静实在太大，法租界不得已，开始聘用华捕来追捕他们，黄金荣便是其中最著名的一个华捕。黄金荣一出手，这事情便起了戏剧性的变化。

当时据传，黄金荣只身一人，带着拜帖来到郑家木桥，同小瘪三的老大，人称“黑皮子卿”的程子卿见了面。二人密谈了几个小时，黄金荣许下重金，并承诺程子卿坐上法租界巡捕副探长之位。程子卿则同意解散郑家木桥小瘪三，不再在租界内闹事，这二人当时撮土为香，结成了兄弟。事后程子卿召集弟兄，宣布解散帮会，愿意跟着他的人可以随他加入青帮，但不可再到洋人地头寻衅闹事。那次聚会中，郑家木桥小瘪三的另一个头领，副帮主宗传雄当即同程子卿闹翻。这宗传雄乃是湖南浏阳人，自小随着父母和两个姐姐来到上海讨生活。在宗传雄十五岁时，某日其母路经泥城桥，被两个日本浪人看上，拖至路边猥亵。正欲施暴之际，其父赶到，与日本人起了争执，被这两人抽刀砍死。其母见状，便投了一旁的苏州河，溺水身亡。

事后该案件被当局转至虹口，虹口乃是日租界，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宗传雄自小性格狠烈，此事发生后，他悲痛欲绝，手持尖刀，在那两个日本浪人下榻处埋伏了三个昼夜，于某日晚上其中一人单独外出之际，将其斩杀在华界之内。此事震动了日本当局，督促华界捉拿。宗传雄躲进了法租界内地形复杂流氓地痞聚集的郑家木桥，后为程子卿所收，成了郑家木桥小瘪三的骨干，最后做上了副帮主。这宗传雄自小便仇恨洋人，对于程子卿的举动深为不满，誓死不愿为法国人做事，也不肯罢手。最后，那次聚会不欢而散，宗传雄当场掀了桌子，带领一小部分帮中弟兄出走，继续从前的行事，而郑家木桥的绝大多数人都跟从程子卿加入了青帮。之后，黄金荣暗中命令程子卿带人去铲除郑家木桥小瘪三的残余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