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晓明站起身来,朝着众人作了一揖,道:“我这把老骨头坐不了这么长时间,大家慢慢玩,我就先走一步。”座上之人俱都站起,恭立相送。送陈晓明上车后,周双镜拉着李连福说道:“你差个人,去张啸林的公馆报个信,就说他学生庄景承今日在这里酒醉闹事,被请到包房里照看着,不敢得罪,专请他老师过来领人……”李连福点头称好,回头便命人修书一封,立刻送去华格臬路上的张公馆。办完此事,周双镜和李连福又回到席间,坐定了继续看戏玩闹。到下午三点多钟,霍凤阁起身说晚上还有事,要先走,其他客人也都站了起来,叨唠着说了些恭喜的话,便欲告辞。忽然焦恩跑了上来,凑到李连福耳边轻声说道:“张啸林来了。”李连福望了眼周双镜,周双镜点了点头。李连福便对着众人说道:“各位,先前庄景承的事大家都看在眼里,现在张啸林张老板来领人了,希望大家能在他面前说句公道话。”
席上的人一听张啸林来了,脸露惊讶之色,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低声交谈着。周双镜对焦恩说道:“你下去请张老板上来吧。”这时候,宾客中有人说道:“周先生,李先生,在下家中还有要事等着处理,容先告退。”说完抱拳,转身就走。此人名叫盛宣淮,是虹口福贵烟馆的老板,周双镜哼了一声,对着李连福轻声道:“这个盛宣淮的烟土都是跟张啸林拿的,今天遇到这事,果然溜得快。”正说话间,又有三人借故告退,都是些和张啸林有交情往来的人。这时候,霍凤阁冷笑了一声,说:“事情是怎样就怎样,胆小的人尽管走吧,他张啸林来,我可是不怕,今天要好好讲讲他收的这个门生。”这时候,楼梯上脚步声响,一个宽和的声音问道:“我这个学生怎样了?倒要请教。”
噔,噔,噔……这脚步声一声声传入李连福的耳朵里,一个黑色的身影出现在了楼面上。李连福站在窗边,紧紧地盯着这人——中等身材,略有些发福,顶头上寸草不生,一双铜铃眼,下面生着个蒜鼻,厚唇上留了两撇胡子。张啸林,这个上海滩上叱咤风云的人物出现在了李连福眼前,李连福有些入神地望着他,房间里突然一片寂静。这时候,周双镜开口了:“张寅兄,最近一向可好?”他笑着抱拳说道。张啸林哈哈笑道:“好,好。”一边说着,目光却四处游移,在经过李连福眼前的时候,停了下来,道:“这位想必就是兄弟你新收的弟子了……嗯……”张啸林伸出大拇指一竖:“好,果然相貌出众,果然是好。”这个“好”字音刚落,他猛然间转头,望向了旁边的霍凤阁,目光凌厉,道:“师兄果然也在这里,刚才你是想对我说些什么呢?”
霍凤阁先前还是威风八面,义愤填膺,如今张啸林一到,对着这个师弟,他反而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了。“这个……呵呵,啸林啊,刚才这个……”张啸林一摆手,面朝着周双镜问道:“景承现在何处?”周双镜还未回答,李连福就在一旁淡淡地说道:“被绑着,关在旁边屋子里。”他提高了声调,说道:“小焦,既然张老板来了,那就把庄景承带过来罢。”站在门边的焦恩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张啸林一皱眉,“啪”的一声拍在了桌面上。“妈的,是谁绑了我学生?”李连福笑了一声,说:“张老板,是我手下的人做的。”张啸林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指着周双镜说道:“你这个徒弟啊,可真他娘的厉害……”周双镜看了李连福一眼,没说什么话。这时候,焦恩带着庄景承走了进来。庄景承手上的绳子已经被解开了,看见张啸林,嘴里大叫了一声:“老师!”接着膝下一软,跪倒在地。
张啸林走到庄景承面前,“啪”地给了一记耳光。庄景承此时酒早就醒了,却又被这一记耳光打得七荤八素。“老师,你……”他捂着脸说道。张啸林哼了一声,道:“没出息的东西,被欺负了,还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丑。”说罢张啸林在他腰上踢了一脚:“给我站起来吧。”李连福在一旁说:“张老板,我说句实话,这里可没有人敢欺负这位庄兄弟。”张啸林一横眉:“怎么?那他是被谁押起来了?”李连福哈哈笑道:“论起辈分,在下现在算得上是你张老板的晚辈,上海滩上说起您张啸林老板来,谁不竖起大拇指,道一个‘好’字?对你的学生,咱们又怎么敢欺负呢?这位庄老兄,刚才来我这儿喝了几杯酒,想是喝得急了,有些失态,我只得让伙计给他安排了间房,好好休息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