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宗传雄见庄景承来看他,心中先没几分好气。庄景承打了个哈哈,说:“雄哥别误会了,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暗中打听消息。这件事情,我想应当不是斧头帮干的。”宗传雄哦了一声,问道:“那你看是谁做的?”庄景承笑了笑,话风一转,说:“雄哥,你这段时间一直见不到人,我想问一句,你是躲在哪里?”宗传雄答道:“那天我被那些人砍伤后,幸得逃脱,被一个朋友所救,我一直在他那里养伤。”庄景承点头说:“这段时间,我托人去斧头帮问话了,他们的一个堂主放话回来讲,你同斧头帮素来没有结过冤仇,他不晓得这事情。我想来想去,这桩事情只有一个人会做。”庄景承说到这里,特意停下来,卖起了关子。宗传雄却不理他,又迈开一步,回到座位旁,坐了下来,从桌上拿起个茶杯,倒了碗白水,喝了起来。
庄景承看宗传雄不理睬他,只能咳嗽一声,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这事情嘛,我瞧多半是李连福那小子做的。”宗传雄看了他一眼,说:“李连福?他不是和你有仇吗?他拜周双镜做了老头子,来南市同你抢地盘,你是不是碍于帮规和他师父的面子,不能同他明着干,又找上我这把刀来了?”庄景承听他说出这话,面上青一阵红一阵,一时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宗传雄喝了口水,继续说:“其实,你我都晓得,买啥东西,都有个价钱。我去买人家李连福手下的命,人家要的这个价钱嘛,就是我这条命。你也一样。”宗传雄眯起眼睛望着庄景承:“要买李连福这条命,得出个大价钱。”庄景承低下头,想了一下,轻轻说道:“好,这倒也爽快,那你就出个价钱吧。”宗传雄坐在椅子上,翘起自己的左腿,脱下鞋来,嘿嘿一笑,说:“你先来看看我这只脚。”
宗传雄一脱下鞋来,屋里顿时传来一阵惊呼。“大哥,你的脚掌怎么……”宗传雄摆了摆手,让他的兄弟先别说话。庄景承呆呆地望着宗传雄仅剩的半只左脚掌,过了一会才抬起头来,问道:“这……就是让人砍的?”宗传雄点了点头,说道:“我不管这只脚是谁砍的,你要出得起我的价钱,我便去替你杀了李连福,这钱就算买了我这半只脚。你要出不起这价钱,嘿嘿,哪怕李连福砍了我的脑袋去,我也是愿赌服输。”庄景承皱起眉头,问:“那你要多少?”宗传雄伸出一根手指。庄景承面色刷地白了下来,没有说话。宗传雄嘿嘿笑着说:“我这半只脚,总值你一万块银洋吧?”庄景承面色阴沉,用手摸起了头。忽然,他顿了顿脚,道:“好,一万就一万,你去把这事情办了,我给钱。”宗传雄哈哈大笑,说:“好,这么说话才爽快。我这个月底前,定然把事情给办了。”
这一年正是1932年,1月里上海的天气,寒风凛冽,一直没有出过日头。1月18日,在杨树浦马玉山路上的三友实业社毛巾厂,发生了一件轰动全国的大事。三友实业社毛巾厂是上海一家颇有名气的民族工业企业,该厂不仅因其产品在竞争中压倒了日资东华纱厂生产的铁锚牌毛巾,为日商嫉恨,而且在前一年的九·一八事变后,该厂工人自发成立了抗日救国会,组织了抗日义勇军。1931年11月间,三友实业社毛巾厂的义勇军在工厂门口张贴了一幅巨型宣传画,标题是“定要收复东北三省”,画面是一个工人义勇军拿着枪对准日本士兵。事后日本海军陆战队开驻当场,将海报撕毁,双方曾发生过冲突。1932年1月18日下午,江湾路山妙发寺的日莲宗和尚天崎启升、水上秀雄和僧徒后藤芳平、黑岩浅次郎、藤村国吉五人,以化缘为名,来到三友实业社毛巾厂围墙外,窥探厂内工人抗日义勇军操练,并向厂内投掷石块,三友实业社毛巾厂工人立即出厂追踪。
这里先说说当时去三友实业社毛巾闹事的那五名日莲宗僧人。日莲宗是日本佛教的一个比较大的分支,1253年安房国(今日本千叶县)的日莲和尚登清澄山,向着海上初升的红日,高唱《南无妙法莲华经》十遍,创立了此教派。到了明治维新之后,日本向周围地区扩张之势日盛,宗教也成为政府的宣传手段之一,他们在各部队中派驻军僧,每次出征前均祈祷助威。而在那些被征服的国家,日本政府也会从日本迁徙大批的僧人到当地寺庙挂单宣教。而这日莲宗又有些特别。20年代以后,有个叫做井上日台的僧人成为了日莲宗的领袖,井上此人自日本进军亚洲后,便加入了海军特务组,操持海军的所有暗杀活动,并组织了专事暗杀的非官方组织“血盟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