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洛阳笑出来,打断他:“谁说那一见,见的必定是面容?”
他们笑得更欢。温十月仍旧自顾自地在吃烤肉,或者更像是在走神,她只是倾听,不再言语。那时候天边有星,杯中有酒,身边有人,每个人都有故事。他们说自身,更者再推及他人,因为双方并不深识,没有负担,反而坦白。
温十月想着。金庸曾写,当年郭襄夜雪风陵渡,大约也不过如此了。
夜更深,到来和离去的食客,卖花的孩童。才及腰高的小女孩抱着一篮的玫瑰,挨着林洛阳的身边,奶声奶气地央求他:“叔叔给阿姨买枝花吧。”
他照顾妇孺,低下头去,笑着纠正她:“是姐姐。”
小女孩也乖巧,扬着小小的清秀脸盘看十月,她的内心忽然被柔软。
林洛阳掏钱把花都买下来。再幼小的孩童,沾染社会浮杂,也学会商人般的精明。林洛阳被狠宰一笔,却也不在意。他把花束递到十月眼前,仪式严肃,却又像只是偶然事件并不太在意。
“啊,你们是情侣。”短发的小姑娘惊呼。
他们相视一笑。林洛阳说着:“不,我们不是。”他笑得自然,他们听来却像是他在说着天方夜谭,林洛阳说:“就在开始这场旅程的一辆晃悠悠的旧巴士上,我们刚刚遇见。”
温十月大大方方,她抱着玫瑰,夜色撩人,玫瑰的红色更撩人。
他们便开始起哄。问温十月:“你可是他的一见钟情?”
她笑得更无奈,却听见林洛阳叫她。
“温十月,”他说,“等结束这场旅行,回到北京,你来不来跟我分摊房租水电?”
场面便忽然安静下来,像是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声。林洛阳的吞吐温柔而暖热,她居然羞赧。这是林洛阳的告白,他说得这样直白又委婉,明明是谋划着一场恋爱,他将感情寄予在寻常生活的一点一滴之间,并不煽情,也不文艺,更没有轰轰烈烈。
却让人动容。
温十月转过头去看见林洛阳的脸。他的嘴唇,鼻梁,明亮深邃的目光,他表情期待,却不急切,就像他永远胜券在握,永远缓慢,他从容不迫。
温十月没有说话,她凝视他的脸。
这是林洛阳理想中的并陈述出来的一见钟情。他还是相信冥冥之中会有知音,那是他去到北京的最开始的几个夜晚,他独自感慨,追忆,倾诉,在温十月留下的字条里面得到情感上的慰藉。
并非是完整强烈的。温十月同样自说自话。但人们时常不能明白自己,感情是太抽象的东西,里面带有想象和憧憬。大约那天晚上他太过于孤独和寂寞,是温十月让他找到一个感情的出口。
林洛阳沿着那条略带微光的小道一路狂奔,想象的全部是她的好。
后来他们居然真的在狭路偶然遇到。
温十月抱着花束沉默地坐着。她不作答,不接受,不拒绝,不许诺。那是她一贯以来的疏离,她所做的都是自我的,她所给予的相信和热忱不求回应,当然也不受束缚,温十月从来不给他感情上的负担,她没有桎梏,总是自在。
他们最后一同沿着江边往回走。
十月的水边的风,吹得温柔却清冷。路灯昏黄,遥遥呼应,明明暗暗,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偶尔有和他们擦肩而过的陌生人,或者是渐渐骑远的单车,被拉长的黑色的影子一路串联,打在他们身上。
“不诉离伤。”她忽然说。
也是她说醉笑陪君三万场。林洛阳转头向她,他始终期待一个答案,他欲言又止。
温十月把自己的脸埋在手中抱着的花束里,玫瑰花特有的浓郁香气,汹涌的扑进鼻腔,让人窒息。她说:“我不知如何停留。”
她带有歉意,她不做停留。就像是他们刚遇见,她一个人慵懒又积极,不停地往前走,留给他的始终是一个渐渐走远的剪影,他望她项背,以为存在,却不真实。她习惯奔走,注定漂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