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在司马昭逝世的当月,襄武县传言出现了一个巨人,有三丈余高,足迹长三尺二寸,白发,黄单衣,黄巾。这个巨人拄着拐杖说:“今当太平。”
司马炎就是在这样的传言中继承父亲爵位、总摄朝政的。一切都非常平稳,就像父亲当相国时一样。九月朝廷大赦。接着司马炎建立了晋国的官员系统,以司徒何曾为丞相,以骠骑将军司马望为司徒,征东大将军石苞为骠骑将军,征南大将军陈骞为车骑将军。之后,司马炎再为司马昭举办了隆重的葬礼。
期间,康居、大宛进献的名马,依然是送到相国府中。朝廷的说法是为了嘉奖相国司马家族的怀柔万国、安定天下的功勋。
一切都很明朗,最后的受禅只是程序问题了。《晋书》和《三国志》中都对最后的禅让仪式一笔带过。我们综合各本史书和《三国演义》的描写,能够大致还原当时的情景:
司马炎与何曾、贾充等亲信商议前途举措。贾充等人劝道:“魏国天数已尽。臣等去劝说曹奂不可逆天而动,按照汉献帝的先例重修受禅台,具大礼禅位与晋王。晋王您应该上合天心,下顺民情,早登大位。”司马炎在亲信的劝说中下定了最终的决心。
曹奂不是傻子,非常清楚自己就是魏国的末代皇帝了。随着司马家族势力日益飞扬跋扈,曹奂心惊胆战地等待着最后审判的来临。这一天,司马炎率领何曾、贾充等人,没有得到召见便进宫来。曹奂慌忙起身迎接。司马炎问他:“魏国的天下是谁在出力维持?”
曹奂回答说:“皆赖晋王父祖三代之力。”
司马炎点点头。贾充冷冷地说:“陛下文不能论道,武不能经邦。天下深知魏室已经失职很久了,而归心于晋王一家。陛下何不禅位于才德出众的司马家族?”
曹奂虽然将这最后的判决设想了许多次,但真正面对这样的结果还是不能立即接受。他一下子懵在那,不能言语,许久才点头默认。贾充等人立即修筑受禅台。大家挑选了十二月甲子日作为受禅典礼的举行日。
当日,文武大臣和藩属使节云集受禅台周围。曹奂孤孤单单地捧着传国玉玺,站在台上,默然地看着周边的一切。45 年前,他的伯伯曹丕就是这个台上的主角,等待着汉献帝把玉玺交过来。现如今,他也成了主角,不过处在汉献帝的角色上。群臣都在恭请晋王司马炎登台,没有人在关注他。司马炎在众人的瞩目中缓缓地登上台来。
曹奂将玉玺传给他,走下台去,穿上官服站在群臣的列首。司马炎则端坐台上。曹奂带头跪拜司马炎,行君臣大礼。群臣在他行礼后,三呼万岁,也行起君臣大礼。这一刻,中国换了统治者。
《三国演义》中有贾充执剑令曹奂伏地听命的情节。贾充狐假虎威,说的一段话值得后人回味。他说:“汉建安二十五年,魏受汉禅,至·已经 45 年了。现在曹魏天禄已终,天命转移到了晋室。司马氏功德弥隆,极天际地,即皇帝正位,以绍魏统。
新朝封你为陈留王,出居金墉城。立即起程,非宣诏不许入京。”这段话突出了因果报应的意味,也表现了司马家族的无情。
时任魏国太傅的司马懿弟弟、司马炎叔祖父司马孚见到此情此景,在曹奂身前跪倒哭泣说:“臣司马孚,生为魏臣,终身不背魏。”情景感人。司马炎因为司马孚是本家长辈,也不能将他怎么样。司马炎的亲信慌忙将他拉开。
司马孚这个人温厚谦让,读了很多经史方面的书,是个君子。汉末乱世中,司马孚·兄弟几人有时也处在危亡之中,但是他粗茶淡饭,与世无争,坚持读书不倦。司马孚成年后,正直清白,从不与人结怨,也没担任什么实职。朋友曹植负才傲物,司马孚就劝他不要锋芒太露。曹植起初不听他的话,在经过沧桑岁月的洗礼后,终于觉得司马孚的话是对的。两人保持了终生的友谊。司马懿父子执政后,司马孚因为是血亲,位居高位。但是司马孚对哥哥侄子们的执政是有意见的,常常自我退损,不参与纷争。孙子辈的司马炎图谋受禅的过程,司马孚也没有参与。司马师、司马昭对这个忠于魏室的叔叔很头疼,但又不敢进逼,只能进封他为长乐公。司马炎·位后,更是不敢进逼。
话说受禅礼完毕后,司马炎回到洛阳皇宫,在太极前殿正式宣布登基,国号为晋,改元泰始,大赦天下。司马炎定都洛阳,史称西晋。司马家族最后成为天下的主人。
曹奂禅位后,降封为陈留王;魏氏诸王都降封为县侯。曹奂的陈留王规定位在三公上。晋朝割十县土地三万户人口建立陈留国。曹奂上奏可以不称臣,接受诏书可以不拜,依然保持天子车服和饮食,郊祀天地的时候继续使用魏国正朔。后来又规定,陈留王排位在皇太子之上。司马炎对曹奂还算宽大,不像后世受禅的皇帝一样对逊帝刀杀药毒,而是让曹奂平稳地度·余生。他和汉献帝刘协都算是结局比较好的逊帝了。
曹奂逊位时年仅 20 岁,被安顿在金墉城(今洛阳市内)居住。不久,司马炎又命曹奂迁居邺城。曹奂在邺城又生活了 36 年,于 302 年病死。曹奂死后谥号为元帝。
史家还习惯称他为常道乡公。这位末代皇帝被葬于邺城东南 5 公里处,现在临漳县习文乡赵彭城村西还有曹奂墓封冢。这个陈留国在曹奂死后依然保存。后来晋朝大乱,中原陷入异族之手。曹奂的后代跟随西晋王朝南迁,继续做东晋的臣子。陈留国在南方复国,传国到南齐。
司马孚一直坚持自己的信仰和忠诚。西晋建立后·朝廷规定没有就藩的亲王是不能设置一系列王国的官属的。司马孚被封为安平王,但留在首都,没有直接治理封地,没有必要设置完备的官属,但是司马炎特许他配置完备的安平王国官员,作为皇室亲善的榜样。司马孚的辈分实在太高了,内有亲戚,外有交游,经常入不敷出。司马炎就又给他增加了两千匹绢的俸禄。每到朝会的时候,朝廷特允许司马孚乘车上殿,司马炎亲自出宫殿在台阶下拜迎。司马孚坐定后,司马炎亲自捧觞上寿,行家人礼,而不行君臣之礼。
司马孚虽然在新的王朝里备受尊崇,但不以为荣,常常面带忧虑神色。每次皇帝司马炎向他行·庭拜礼的时候,司马孚都要跪地阻止。临终,司马孚交代的遗令几乎就是自己写给自己的墓志铭:“有魏贞士河内温县司马孚,字叔达,不伊不周,不夷不惠,立身行道,终始若一,当以素棺单椁,敛以时服。”(魏国忠臣温县司马孚,字叔达,一生不偏不袒,安身立命,恪守道德,始终如一。死后用薄棺材和平常的衣服入殓即可。)司马孚死于泰始八年(272 年),时年 93 岁。这在古代中国,算是极其高寿了。司马孚对魏国的忠贞固然是信仰使然,其中更有对自家在夺权过程中残杀过度的反对和担忧、后怕的情绪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