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两个专业执照,在美国根本没法混。
布莱恩,我们公司的财务总监,对我拼命考注册会计师CPA执照不以为然,不理解也不支持。“干嘛了?我尽我所能,已经把你提拔到仅次于我的位置了。”这个位置再要升,就升到他的位置上了,那么要他要我,公司就不好办了。如果不升职加薪,拿了注册会计师执照,他怕我会跳槽了。
考注册会计师执照是我来美国之初就决定了的事,要不就考律师执照,要不就考会计师执照,没有一两个专业执照,在美国根本没法混。“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令不行。”因此,第一是要正名,第二也是要正名。在美国,你可以随便注册一个公司,你可以任命自己为总裁,首席执行官,别人也可以任命你当主席,当伟大领袖;也可以找一个大学搞一个“执行工商企业管理硕士ExecutiveMBA”的文凭。但是专业执照是要一个一个地去考的。
如果要我像布莱恩那样,只求保住这么一个公司的财务总监的位置,在一个破地方,在一个小行业涮来涮去,倒不如让我回中国参加西部开发。
最令布莱恩不满的,说是我对公司不忠诚;有效率,但没有承诺。这话怎么说?第一,工作只是工作,不向公司交心,不当公司同事是自己人。第二,一项工作,明知道是错的,只要是上级交代的,按上级意图照做不误;错了是上司的责任。我知道我就这样了,可以说是缺点。但是我们俩当时都不知道,原来全美国都一样,都持同样的工作态度,这叫做“咨询合同工工作态度”或“咨询合同工症候群”。公司不必把我们当人看待,把我们看成机器上的一颗螺丝钉就成了;想往哪里拧,就往哪里拧;用完不用了,把我们扔了就得了。至于,下回我们会被谁看上?又被拧上哪一部机器?我们自己拿主意。如果想像过去那样,搞山头、走后门、搞裙带关系、吹牛皮、拍马屁、擦鞋,在同一个行业的同一个公司一级一级往上爬,恐怕得投过胎,或是早出生30年。
布莱恩,一个旧公司体制最后卫道士,德裔美国人,继承了德国人严谨,精细,一丝不苟的敬业精神。他是注册会计师,从普华永道会计师事务所被我们大老板招到公司当财务总监。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对大老板和大老板的公司鞠躬尽瘁。对大老板的知遇之恩,他涌泉相报;像一个二奶一样,低声下气忍让于大老板和老板娘的权力斗争之间,一直坚持到公司倾覆,才转到一个小一点的保险公司继续当他的财务总监。
我考到了注册会计师执照的时候,公司正在搞“文化大革命”式的权力斗争,布莱恩没有为我庆祝,倒是做我们公司审计的会计师事务所帮我开了一个小小的庆祝会。
公司的权力斗争是从老板被检查出食道癌开始的。大老板开始半退休,只上半天的班了。老板娘主政。老板娘是一个非常雷厉风行的人。她矛头直指走大老板道路的当权派,首先把大老板的司机给裁了,由她自己开车带大老板上班。然后把大老板的秘书裁了。再下来,就是把自己的一个老同学和跟随老同学一块的那拨人全裁了。这位老同学是老板娘的中学同学,为公司做承保,工作了几十年,一直是公司的顶梁柱;由于知道老板娘的事情太多,与老板娘一家太熟,常常会与老板娘有点小摩擦。大老板在的时候,不知道为调解她们俩的矛盾费了多少心。现在大老板半退休了,她就把自己的老同学给裁了。大老板知道自己来日无多,对公司人事任免不予置评,任由老板娘处分。
老板娘之所以乱裁员,是她相信公司做成目前的规模不赚钱,要不就把公司规模缩小,要不就把公司规模扩大,否则,公司光有营业额却纯利不足。老板的未来女婿是在一家投资银行搞并购的经理。他雄心勃勃地在幕后给老板娘策划公司的未来,说要把公司整理好,然后IPO上市。
老板娘还把布莱恩财务总监的小蜜(秘书)给裁了,“这么漂亮的女孩儿,叫你来上班,还是叫你来做秀呀?”作为正人君子,布莱恩从来没有对小蜜有非分举动,只是与她聊天说话会多一点,或请她去吃吃午饭而已。小蜜后来嫁给了一个无业游民,小孩还没生下来,便又离了婚。布莱恩也离婚了。我倒是希望布莱恩把他的小蜜给娶了。
下一个,老板娘就把目标对准了我和信息计算机系统主任。
对付我好办呀!我刚度假回来,给我多发了两个星期的工资,就让我滚蛋了。话又说回来了,老板娘什么时候把我和其他员工当自己人啦?是你布莱恩财务总监自作多情了。
要命的是,这是圣诞节前夕,再找工作就不好找了。这害得我措手不及,匆忙去申请了失业救济。这是我在美国工作第一次申请失业救济,当然不是最后一次。救济金每月一千多美元。在美国领取失业救济金还算方便。只要公司发一封辞退信,说明辞退的正当理由:譬如,公司生意不好,造成该员工工作量不足等,而不是该员工自行辞职的,被辞退的员工就可以拿到救济金。
公司在没有人接手的情况下,把信息系统主任裁了,就等于让公司瘫痪了。这可得再想一想。信息系统主任被盯上的原因是他有个性,持才傲物,人缘不怎么样,平时顶撞老板一家人多了点。
我被裁员以后,在领取救济的同时,到处找工作,好不容易去了一家会计师事务所工作,给一个客户做审计,刚好与老板的未来女婿同在一个大楼上班,就是迈阿密市中心最高的那栋第一联合国民银行大楼。我多次去他的办公室聆听他改造承保人担保保险公司的宏图大略。他反复问我信息系统主任是Asset还是Liability?是有用之才,还是公司的累赘负担?我不敢妄言,只是把他的问题和议论一一汇报给布莱恩财务总监。其实那时候已经没有我什么事了。幸亏,我死活弄了一个注册会计师执照,这个饭碗丢了,还能捧起另外一个。否则的话,我就会像满街的工商企业管理硕士一样,到处晃悠了。
然后,信息系统主任就被裁了。再然后,大老板癌病死了,公司又熬了两年就散伙了。老板的未来女婿没有把公司搞IPO上市,也没有跟他们的小女儿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