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宗周,字起东,号念台,学者称蕺山先生,浙江山阴人。生于明神宗万历六年,卒于南明福王元年(1578—1645),68岁。
先生为遗腹子,家酷贫,益奋励。24岁成进士,历任朝职,累官至左都御史。秉性刚直,曾三度革职为民。崇祯帝虽心知先生之贤,然屡次召对而又不纳其忠直之言。北京陷时,先生正革职家居,福王即位,起复原官,自称草莽孤臣,力主讨贼;而权奸谗谤忌害,又告退归乡。及南都破,浙省降,先生方食,推案恸哭,遂不食。有劝以文文山、谢叠山故事者,先生曰:“北都之变,可以死,可以无死,以身在田里,尚有望于中兴也。南都之变,主上自弃其社稷,尚可曰可以死可以无死,以俟继起有人也。今吾越又降矣,老臣不死,尚何待乎?若曰不当与城共存亡,独不当与土共存亡乎!”遂绝食23日而卒。前10日尚进茗饮,后13日滴水不进,与门人问答如平时。
按,先生谓圣学唯在求诸己而尽己,其为明亡而殉节,自谓乃因君亲家国之念重。又谓高攀龙殉节时,“心如太虚,本无生死”之言,为近禅,而不以之为然。蕺山之意,盖谓心如太虚,犹是一形上学之陈述;而次句只因心本无生死,遂谓我无死之可言,此则并非尽伦而死,且于尽己之义亦有所憾。须知“尽己”、“尽伦”,其义一也。人伦之事与天下事物,须当摄于一己。唯真尽己者,乃真能通天地万物为一心;而圣人之尽伦与王者之尽制,亦无非尽己而已。儒者之学,充天塞地,无内无外,一人己而贯古今,合物我而通宇宙,此所以为大中至正之道也。
蕺山为理学之殿军。其晚年所著《人谱》一书,近里著己,实自道平生所得力,尝举作圣工夫六事:(1)凛闲居以体独,(2)卜动念以知几,(3)谨威仪以定命,(天命之性不可见,而见于容貌辞气之间,莫不有当然之则,是即所谓性也。故曰威仪所以定命。亦即张子所谓知礼成性,变化气质之意也。)(4)敦大伦以凝道,(5)备百家以考旋,(旋,反也,考旋,谓反身考查也。)(6)迁善改过以作圣。——由此可见其内圣工夫之紧切。
至其论学之言,则精微而隐奥,后人鲜能明其宗趣。(即使其弟子黄梨洲,对师门之学,亦未有深切中肯之契知。)牟宗三先生于《心体与性体》书中表述其学,最为精当。蕺山学之中心义旨,可综括为二:(一)严分意念,摄知于意。(二)诚意慎独,归显于密。(解见后)兹先约述蕺山学的主旨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