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卿子》三十三篇。
陈直(倜秦诸子述略》云:
刘向《别录》云:《孙卿书》凡三百二十三篇,以相校除重复二百九十篇,定著三十三篇,为十二卷。夫以三百余篇重复者多至二百九十篇。刘向校书屡言去其重复,殆庄子所谓重言十七者乎?王应麟《艺文志考证》谓当作三十二篇。案《后汉书·荀淑传》,荀卿子著书三十二篇,与王说合。
《荀子》三十二篇之目如下:
问者日:礼义积伪者,是人之性,故圣人能生之也。应之日:是不然。夫陶人埏埴而生瓦,然则瓦埴岂陶人之性也哉?工人斫木而生器。然则器木岂工人之性也哉?夫圣人之于礼义也,辟亦陶埏而生之也。然则礼义积伪者,岂人之本性也哉?
合孟、荀二子之言观之,则孟子以圣人为同类。而苟子则以陶人埏土为瓦,以比圣人化性而为仁义。夫陶人非土,土非陶人,由荀子之说推之,则苟卿必将谓圣人为非人而后可。然则孟子之论固当优于苟子矣。
荀子既以人性恶,故须积善去恶。其政治学说与教育学说,均不外乎此。
教育论荀子既以为人性恶,故教育之目的在使人:
积善以去恶。
而其教育之方法,则在乎使人:
博学以知积。
今特分别述之:
天非私曾骞、孝己而外众人也。然曾骞、孝己独厚于孝之实,而全于孝之名者,何也?以基礼义故也。天非私齐、鲁之民而外秦人也。然而于父子之义,夫妇之别,不如齐、鲁之孝具敬父者,何也?以秦人之从情性,安恣睢,慢于礼义故也。岂其性异矣哉? (《性恶篇》)此盖以能积礼义则恶可去,无礼义则安情性,而恶不可去也。人之或为君子或为小人,全视其能积与否。
今使涂之人伏术为学,专心一志,思索熟察,加日悬久,积善而不息,则通于神明,参于天地矣。故圣人者,人之所积而致者也。 (《性恶篇》)然则将何术可以使人知积善乎?荀子又云:
今使人生而未尝睹刍豢稻粱也,惟菽藿糟糠之为睹,则以至足为在此也;俄而粲然有秉刍豢稻粱而至者,则瞲然视之日: “此何怪也?”彼臭之而无嗛于鼻,尝之而甘于口,食之而安于体,则莫不弃此而取彼矣。今以夫先王之道,仁义之统,以相群居,以相持养,以相藩饰,以相安固邪?以夫桀、跖之道,是其为相悬也,几直夫刍豢稻粱之悬糟糖耳哉!然而人力为此而寡为彼,何也?日:陋也。
陋也者,天下之公患也,人之大殃大害也。 (《荣辱篇》)既知人之所以不知积善者在乎陋,则治陋之方,厥惟博学。
故木就绳则直,金就砺则利,君子博学而参省乎己,则知明而行无过矣。 (《劝学篇》)其所博学者为何乎?荀子日:
学恶乎始?恶乎终?日:其数则始乎诵经,终乎读礼;其义则始乎为士,终乎为圣人。真积力久则入,学至乎没而后止也。故学数有终,若其义则不可须臾舍也。……故《书》者,政事之纪也,《诗者,中声之所止也,《礼》者,法之大分,类之纲纪也。故学至乎礼而止矣。 (《学篇》)故荀子之教育,其要在使人明礼。
政治论荀子教育以礼为要,其对政治亦持礼治主义。
礼起于何也?日:人生而有欲,欲而不得,则不能无求。求而无度量分界,则不能不争。争则乱,乱则穷。先王恶其乱也,故制礼义以分之,以养人之欲,给人之求,使欲必不穷乎物,物必不屈于欲,两者相持而长,是礼之所起也。故礼者养也。刍桊稻粱,五味调香,所以养口也;椒兰芬菇,所以养鼻也;雕琢刻镂,黼黻文章,所以养目也;钟鼓管磬,琴瑟竽笙,所以养耳也;疏房槌貊,越席床笫几筵,所以养体也。君子既得其养,又好其别貊。曷谓别?日:贵贱有等,长幼有差,贫富轻重,皆有称者也。
(《礼论篇》)荀子之意,盖以人生而有欲,人之欲望无穷,而物之供给有限,故不能不以礼节欲。然其所以节欲,则与后儒之主绝欲者绝殊。盖荀子之节欲,乃所以达欲,故日:养人之欲,给人之求也。节欲之道有二:一为属于修身者,二为属于社会与政治者。属于修身者,譬如节饮食,则合卫生而不伤身,乃能长享饮食之乐,荀子所谓: “食饮衣服,居处动静,由礼则和节,不由礼则触陷生疾”(修身篇》)者也。属于社会与政治者则贵乎分,使各安本分,不能逾越,则物力可以供给,而不至于争,盖儒家之理想,常以贤则必贵,愚则必贱,国家必量能受职,量能给禄,则其享受亦当量人以为出,故有贵贱贫富长幼之分也。故日:
夫贵为天子,富有天下,是人情之所同欲也。然则从人之欲,则势不能容,物不能赡也。故先王案为之制礼义以分之,使之有贵贱之等,长幼之差,知愚能不能之分,皆使人载其事而各得其宜。然后使悫禄多少厚薄之称。是夫群居和一之道也。 (《荣辱篇》)推苟子之意,盖以为彼之礼治主义,在社会国家,则为至阶级而至平等者;在个人则为至限制而至自由者也。盖有礼以限制之,则人人皆不侵犯人之自由,而我乃可以得自由矣。人人皆因其才而享受,则人人得其平而不至于争,则虽不平乃大平矣。此儒家之理想政治也。而无如天下之人,贤者未必贵,贵者未必贤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