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死一般的沉默，中了药箭的晁盖已经不能说话，毒药的药性已经发作了。尽管不能说话，他的头脑还是清醒的。他想起了下山前那折断的旗杆，想起了宋江送别时的眼神，想起了他的东溪村，想起了那抢劫生辰纲的火红年代。如果说人生本来就是一出戏，那么我晁盖的一切一定是早有安排。

看着晁盖中箭，二十个头领都很伤心，最伤心的是杜迁和宋万，两个粗人，两个苦命的人。他们第一个老大在一顿饭的工夫从活人变成了死人，他们第二个老大在一夜之间从活人变成了死人，杜迁无限哀怨地跟宋万说：“为什么我们总是死老大？”

当然，此时的晁天王还只是昏迷不醒，林冲安排阮氏三雄和杜迁、宋万火速送晁天王回山，明知道已经回天无力了，但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阮氏三雄看着昏迷中的晁盖泪如雨下，这个曾经带领他们走上革命道路的人，现在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恐怕再也不能跟他们一起抢生辰纲，再也不能跟他们一起火并王伦，再也不能跟他们一起意气风发了，不过在他们的心中，一日老大，终身老大。

晁盖被送走之后，剩下的十五名头领也慌了神。按道理主帅折了，剩下的兵马再待着也没有什么意思。大家都思量着撤兵，唯独那个呼延灼告诫大家要等宋江的号令。呼延灼其实说得也有一定的道理，他是大宋的军官出身，熟知宋朝对将领的规定，没有上头的规定，将领不能随机应变。

在宋朝，将领的主动权并不大，宋太宗和宋真宗更是亲自主编军事教材，列出详尽的军事要点，要求将领们在战场上执行。遇到什么情况排什么阵形都是有严格规定的，不按规定排阵形是要受处分的，后来抗金名将宗泽就要求岳飞按规定排阵形。

不过宗泽的做法遭到了岳飞的质疑，岳飞说：“兵法之妙，存乎于心。”关键在活学活用，而不是死记硬背。两下对比，岳飞是真正的军事家，而不随机应变的呼延灼只是教条主义的执行者。毛主席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事实证明，呼延灼的主张是错误的，他的错误主张让梁山人马丧失了最好的撤退机会，又一次遭到了曾头市的打击，等到他们突出重围的时候，人马已经损失了一大半。在返回的途中，林冲他们才遇到快递戴宗下山传宋江让他们撤兵的将令，林冲看看满头大汗的戴宗，再看看羞红了脸的呼延灼，心里想起了那句名言：“官僚主义害死人哪！”

（293）宋江的脸皮厚度，天下第二

晁盖大哥的帅旗在春风中折了，春风带走了晁盖已经疲倦的心。对于晁盖而言，交椅真不是那么重要。对于宋江交椅是地位的象征，而对于自己，交椅就是个搁屁股的地方。

以宋江在梁山的地位，他就是晁盖的天然接班人，但宋江之前的所作所为，让晁盖很不爽，注定宋江的接班不那么顺理成章。

在弥留之际，晁盖已经讲不出太多的话了，在他的心中只有两个字：报仇。他嘱咐宋江：“兄弟保重，日后有捉到射我的那个人的，即为山寨之主。”其实，这句话是空话，也是句不负责任的话，要的就是不让宋江顺利地接班。晁盖的心里对宋江一直有怨气：“我不给你不能抢。”

晁盖的遗言实际也是个紧箍咒，至于管用不管用，关键就看你脸皮厚不厚。晁盖满以为这个紧箍咒会制约宋江几年，只可惜他失算了，没有想到宋江的脸皮厚，而且很厚。

晁盖满心以为宋江手无缚鸡之力，肯定捉不住史文恭，因此就不能顺利当山寨之主，即使强当山寨之主，也会浑身不自在。这一切都只是晁盖的一相情愿，人家宋江以前就是混官府的，混官府的混的不是能力，而是脸皮，宋江在官府混了好几年了，他那张脸是一张二皮脸，厚，而且很厚。

在晁盖去世之后，宋江安排人狠狠地操办了一把，隆重纪念梁山的这位前带头大哥，全山上下都是重孝，下半旗，看得杜迁和宋万又是泪水断了线。之前，老大王伦被火并就是安排几个小喽啰拖到后山挖个坑埋了，连个坟头都没有，杜迁和宋万想去祭奠一下都找不到地方。现在晁老大挂了，场面大得惊人，让不想哭的人都忍不住哭了两声，看来葬礼的形式还很重要。他俩相互约定，如果谁先挂了，那么后挂的人一定给先挂的人弄一个像样的葬礼，而先挂的人一定给后挂的人准备一场隆重的接风宴。唉，如果有来生，如果有来生……

在晁盖去世的一段时间，宋江都没有心思打理梁山的事务，表面看是追思晁盖，实际是在安排自己接班的事。按照一般的程序，前任老大的葬礼就是后任老大上台的红盖头，掀起红盖头，前任老大就成了过去，后任老大就当了家。

宋江能顺利接班得感谢两个人，一个是林冲，一个是吴用。林冲拥立宋江是因为他看重有领导才能的人，而吴用拥立宋江，那纯粹就是政治投资。人家林冲有天下无敌的林家枪，而他吴用只有三寸不乱的长舌，所以他要比林冲更卖力。于是在吴用的努力下，一段精彩的双簧开始了。

首先，林冲报幕：“这个，晁盖老大挂了，咱这梁山不能没有头，我看宋江哥哥非常适合当这个头，大家认为如何？”

这时的宋江就得推辞，以退为进：“晁天王说，捉住史文恭者为山寨之主。”这是先抛出紧箍咒让吴用来破解。吴用这个民办教师则充分发挥了“官字两张口”的特点，提出：“现在又没有人捉住史文恭，况且山寨又不可一日无主，哥哥就先代理吧！”

吴用的这几句话非常重要，一下子堵住了很多人的嘴。

“没有人捉住史文恭”，这就把晁天王的命题假设给破掉了，既然大家都没有捉住史文恭，那么谁也别说谁了。

“山寨不可一日无主，哥哥先代理”，说得也很对啊，山寨无主，那就得从内部挖掘，论资排辈就得选宋江，而且宋江也不是一下就坐上，而是个代理，这就让更多的人无法提出异议。

紧接着是宋江的表态：“军师所言极是，我就先代理吧！”

综合宋江和吴用的表现，这就是一个看起来天衣无缝的双簧，靠的就是脸皮厚，而且得极厚，厚黑学里脸皮厚度排名，第一是刘邦，第二就是宋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