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低头看了看被烟熏成枯黄色的手指,沉声道:“能不能帮到你暂且不说,但我担心竹叶青还有东西瞒着你没说。”
我和张九都呆了一呆。外面的洗衣声也戛然而止,仿佛远处的奶奶也在窃听我们的谈话。接着听到衣架碰到晾衣竿的声音,奶奶开始晒衣服了。
张九将茶杯往桌上一磕,原本宁静下来的茶叶又被惊动,随着茶水翻涌不止。他用娘娘腔问道:“瞒着我?她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37.
爷爷直言不讳道:“是的。按照你给我的日期和时辰等等‘数’,我可以肯定,她在当晚就已经受孕,并且不久后诞下了一个孩子。只是我很纳闷,你怎么没有一点儿知觉?一般的蛇是生下蛇蛋,然后小蛇从蛇蛋中破壳而出。但是竹叶青属营卵胎生蛇类,像人一样繁殖。那么,她至少有一段时间身体会发福,并且性情大变。”我万万没有想到爷爷对竹叶青也有一定的了解。
张九吓得手一抖,茶杯中的茶撒了一半:“马师傅,您说她给我生了后代?不会吧?我是人,她是蛇啊!我们,我们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那样?”他那娘娘腔让我不知道是惊是喜还是羞涩。说是惊,却面带喜色;说是喜,却眼睁口张一副惊恐相;说是羞涩,两眼却直盯住爷爷,还想问个究竟。
爷爷道:“掐算的结果确实是这样。难道是我算错了吗?”此时爷爷都有些犹豫,他又看了看自己的枯黄手指,仿佛怀疑那几根手指似的。这是爷爷少有的表现。
张九稳了稳情绪,问道:“马师傅,数术……也可以算这个吗?”
爷爷道:“不但可以算到这个,如果你给我的‘数’再具体一点,还可以算到生男还是生女。”
我在旁插嘴道:“爷爷,我以前怎么没有听你说过?”
爷爷笑道:“古代的时候重男轻女的人家多,我们就算会也不肯说出来的。不然,多少个闺女还没有出生就被父母用药给打下来了。”
我知道爷爷说的“我们”指的是以前那些会方术的一类人。其实何止是古代,十几年前正是计划生育抓得紧的时候,很多“超生游击队”逃出家乡就是为了生下一个可以“传承香火”的男娃娃。我们家隔壁的邻居生了四个女儿还不善罢甘休,等到第五个生下来是男孩时,他们才从外地回来。而当他们夫妇俩抱着五个孩子回到常山村,发现家里的房子已经被计生办的人拆了。
那时候计生办的人凶得很,遇到“超生游击队”就蛮横地捆绑起来,押到医院做结扎手术。如果谁家“超生”了,计生办的人就抄他的家,拆他的房。虽然在现在看来,逼人结扎到这个地步没一点儿人性化,但是在当时这些都是司空见惯的事。
所以,爷爷有些东西轻易不说出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张九道:“我听说过数术可以应用到养蛇和种田中去,但是没有听说数术还可以预测这些东西。”
爷爷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张九,问道:“《孙子算经》你们知道吗?那相当于古代的数学教科书,你们现在的学校还用吧?”
张九摇了摇头。
可是我对《孙子算经》却是知道一二的。此书约成书于四五世纪,作者生平和编写年代都不清楚。现在传本的《孙子算经》共三卷。卷上叙述算筹记数的纵横相间制度和筹算乘除法则,卷中举例说明筹算分数算法和筹算开平方法。卷下第31题,可谓是后世“鸡兔同笼”题的始祖,后来传到日本,变成“鹤龟算”。书中是这样叙述的:“今有鸡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鸡兔各几何?这四句话的意思是:有若干只鸡兔同在一个笼子里,从上面数,有35个头;从下面数,有94只脚。求笼中各有几只鸡和兔?”
说到“鸡兔同笼”,相信读过小学、看过数学书的人都知道。我在小学的时候就经常被这类衍生出来的问题弄得头昏脑胀。而奥数里更是经常出现这些问题。当时的我对这些问题头疼得很,甚至可以说是恨之入骨,所以印象深刻。
但是这是关于数学计算的书,不知道爷爷突然提到这本书跟生男生女的问题有什么联系。
爷爷自然要讲到“鸡兔同笼”是出自《孙子算经》,张九经爷爷提点,终于“哦”了一声,点头不迭。我相信张九的脑袋也在想:这加减乘除跟生育有什么联系?
爷爷自然知道我们在想什么,呵呵笑道:“你们大多数人只知道鸡兔同笼的问题,但是不知道《孙子算经》的最后一题是什么。”
“最后一题?”我跟张九异口同声问道。
爷爷早料到我们不知道,神情自若地端起茶喝了一口,道:“《孙子算经》的最后一题是这样的:今有孕妇,行年二十九岁。难九月,未知所生?答曰:生男。术曰:置四十九加难月,减行年,所余以天除一,地除二,人除三,四时除四,五行除五,六律除六,七星除七,八风除八,九州除九。其不尽者,奇则为男,偶则为女。”
我跟张九都听得云里雾里,不知所云。但是最后两句能够知道,经过一番计算之后,如果余数是奇数,那么生下的孩子是男的;如果余数是偶数,那么生下的孩子是女的。因为我对五行六律七星八风什么的知之甚少,所以也不知道中间要经过怎样的算法。但是可以知道,爷爷就是通过这种神奇的数术预测到竹叶青受孕的。
我见爷爷对数术的谈兴又起,连忙问道:“爷爷,既然竹叶青给张九生下了孩子,为什么她不告诉张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