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灵异色彩。
你在时间的黑暗洪荒与无底洞里,还看见了什么?
——《暴风雨》(莎士比亚)
事情的肇端,是玛戈突然开始发胖。才短短一段时间,她就惊恐地发现自己变成圆桶状了。我们的医生安德鲁契利被召来观察这个神秘现象。看了玛戈的一身肥肉之后,他非常烦恼地发出一连串“啵啵”声,开了好几种药丸、药汁,提供了好几种节食法。结果通通无效。
“他说,”有一天吃午餐的时候,玛戈泪汪汪地向大家吐露,“是内分泌的问题。”
“内分泌?”母亲觉得大势不妙,“什么意思,内分泌?”
“我不知道!”玛戈开始嚎叫。
“每次吃饭都得讨论你的毛病吗?”拉里问。
“拉里亲爱的,安德鲁契利说这是内分泌的问题。”
母亲说。
“胡说八道!”拉里不在乎地说,“她在发育。”
“发育?!”玛戈吱吱叫道, “你知道我现在有多重吗7”
“你需要多运动,”莱斯利说,“为什么不开始学驾帆船?”
“我看船不够大!”拉里说。
“野兽!”玛戈哭出声来,“你要是晓得我的感觉,就不会说这种话了。”
“拉里亲爱的,”母亲息事T人地说,“讲这种话很不好。”
“她像颗长了天花的西瓜一样滚来滚去,我能怎么办?”拉里烦躁地说,“听你们的u气,别人还以为是我的错呢。”
“这得想想办法。”母亲说,“我明天就去见安德鲁契利。”
安德鲁契利再次表示,他认为玛戈的内分泌有问题,应该去伦敦治疗。于是,经过一阵电报及信件往返之后,玛戈被遣送回伦敦,交托给惟一还愿意跟我们讲话的两位好亲戚——母亲的表姐朴登丝和她的母亲芬姨婆。
玛戈除了寄来一封简短的信,告诉我们她已平安抵达,并与朴登丝姨妈及芬姨婆住进诺T山城门附近的一家旅馆,同时也与一位很好的医生联络上之外,有好长~段时问,都没有消息。
“她为什么不写信呢?”母亲说。
“你不要小题大做,妈,”拉里说,“有什么好写的?
除了报告她最新的-围之外。”
“我想知道她到底在做什么,”母亲说,“毕竟她身在伦敦啊。”
“伦敦又怎么样,”拉里问。
“那样的大城市,什么事都可能发生的,”母亲阴沉地说,“你听过多少女孩子在大城市里的可怕新闻。”
“拜托,妈,你不要杞人忧天好不好?!”拉里气乎乎地说,“你觉得她会出什么事?你怕她被拐去哪个地下淫窝是不是?她连门都挤不进去!”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母亲很严厉地说。
“你真会庸人自扰,”拉里说,“我问你,只要是稍微有点自尊的奴隶贩子,谁会多看玛戈一眼?就算有,有谁扛得动她?”
“我就是担心,”母亲拌嘴似地说,“我要去发个电报。”
电报发出去之后,朴登丝姨妈的回音很长。她表示玛戈交往的人她都不赞同,母亲最好快去劝醒她。情势立刻大乱。心急如焚的母亲一边派遣我们不可或缺的向导、哲学导师及朋友斯皮罗前去买车票,一边狂乱地开始打包行李。突然之间,她又想到我。她认为留下我让两个哥哥照顾,百害而无益,于是决定带我去。斯皮罗又领命去买更多的车票,打包更多的行李。我把整件事视为天赐良机,因为我的家教克拉夫斯基先生锲而不舍、不顾我反对地,决心要教会我法文的不规则动词。英国之行正可提供我梦寐以求的喘息时间。
从满是阳光、慵懒宁静的科孚出发,在黑夜里抵达伦敦,无异造成我们精神上一大创伤。车站里挤满我们不认识的人,每个人都忧心忡忡、脸色发青地赶来赶去。脚夫们讲话的腔调我们几乎完全听不懂,伦敦市里到处灯火通明,人山人海,出租车像吵闹的甲虫,穿过正在放烟火的皮卡迪利广场。空气寒冷,你一讲话,嘴巴前便飘着~团雾气,让人觉得自己好像连环画里的人物。
终于,出租车在巴拉克雷瓦公寓沾满烟灰的假科林斯式柱子前面停住。一位青蛙腿的老爱尔兰门房帮我们把行李搬进旅舍,但没有人来迎接我们。我们注明抵达时间的电报显然是传丢了。门房告诉我们,年轻小姐去参加聚会,朴姨妈和芬姨婆去喂狗。
“他说什么来着?亲爱的!”母亲等他离开后问我。
老门房的口音之重,简直就像在讲外国话。我说玛戈去参加聚会,朴姨妈和芬姨婆去喂狗。
“这是什么意思呢?”母亲迷惑地问,“玛戈去参加什么聚会?狗又是怎么回事?”
我说我不知道,不过根据我对伦敦的粗浅印象判断,这儿的确需要多几只狗。
母亲很笨拙地在瓦斯表里塞了一先令,点燃瓦斯炉火,“我看我们只好自求多福,等她们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