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果再提那男人的名字，我就真的生气了。”母亲说。

我们的行进速度十分缓慢，因为小狗每碰到一个障碍物就会从不同方向绕]去。我们不时得停下来把芬姨婆从电线杆、邮筒，甚至过路行人身上解开。

“小捣蛋！”每次一阵奋战之后，芬姨婆总会上气不接下气地叫道，“它们没有恶意的。”

等我们终于走到售票亭前，朴阿姨又为了小狗的票价与售票人展开冗长而泼辣的争执。

“可是它们才八个星期大，你怎么可以要求我付三岁以下小孩的票钱？”

总算买好票之后，我们穿过人潮走到滚梯口，面对从地底喷出来的一股热乎乎的恶气。不过小狗们倒因此精神大振，龇牙咧嘴、咆哮着拖着像一艘中世纪战船的芬姨婆往前走。等到它们瞧见滚梯之后，才开始对这次好玩的历险起了疑心。看来它们不喜欢站在会动的东西上，而且八只小狗意见一致。不一会儿，我们全挤在滚梯口，和一堆歇斯底里、不停尖叫的小狗周旋。

一条长龙开始在我们后面慢慢形成。

“根本就不应该让它们进来，”一位戴着礼帽、表情严峻的男人随，“不应该让狗坐地铁。”

“我花钱替它们买丁票，”朴阿姨喘着气说，“它们跟休一样有权利坐地铁。”

“他妈的，”另一个男人表示，“我在赶时间，你们让一让好不好？’

“小捣蛋！”芬姨婆说，“它们这个时候最顽皮了。”

“我们足不是应该一人抱起一只小狗来？”母亲感觉到身后暴民的威胁越来越大，提出这个建议。

这时芬姨婆一不留神，倒退到滚梯的第一阶上，滑了一跤，随着一大片软呢形成的瀑布，拖着不停尖叫的小狗下去了。

“感谢上帝，”戴着礼帽的男人说，“现在我们可以往前走了吧？！”

朴阿姨站在滚梯口往下瞧。芬姨婆现在已经到达滚梯一半的地方，因为小狗压在身上，没办法爬起来。

“妈咪！妈眯！你没事吧？”朴阿姨尖叫。

“她一定没事的。”母亲安抚她。

“小捣蛋！”被滚梯往下送的芬姨婆微弱地说。

“现在你的狗已经下去了，夫人，”戴着礼帽的男人说’“我们是不是也可以使用车站J公共设施呢？”

朴阿姨气鼓鼓地回过头去准备开骂，但被母亲及玛戈捉住双臂，架着她踏下滚梯，走向那～大包堆满软呢和贝灵顿小狗的芬姨婆。

我们把芬姨婆扶起来，帮她拍掉身E的灰尘，解小狗，然后走向月台。此时，那群小狗已经可以为“保护受虐动物协会”做海报广告了。再可爱的贝灵顿犬，一碰上危机时刻，看起来都会比任何其他种类的狗来得狼狈。它们站在地上发出颤抖、高而尖的吠声，好像一群迷你海鸥，浑身打着哆嗦，不时弯着青蛙腿蹲下去，用它们恐惧的果实装饰地板。

“可怜的小东西，”一位经过我们的胖女人同情地说，“有些人对待动物的方式真丢脸。”

“噢！你们听到没有？”朴阿姨充满火药味地说，“我真想追过去好好教训她～顿。”

幸好，火车在这时候挟着一股热风呼啸进站，分散了大家的注意力。这对小狗造成立即的效应。前一分钟它们还站在那儿发抖，像一群灰乎乎、饿得半死的羔羊，咩咩哀号，下一分钟却像一队雪橇狗，拖着芬姨婆往前冲。

“妈咪！妈咪！回来！”朴阿姨尖叫着引领我们随后追过去。

她忘了芬姨婆牵狗的哲学。芬姨婆曾经对我详细解说过，绝对不可以拉扯狗链，因为那样可能会伤到狗脖子。

她恪守这一条新奇的原则，颠颠簸簸随着一列狗往月台尽头跳过去。等我们终于赶上她，制住小狗的那-刻，火车也发出满足的叹息，关上门，扬长而去。我们只好站在一堆贝灵顿小狗中间，等下一班车。等我们终于把小狗通通弄上火车后，它们已完全恢复精神，彼此打闹、咆哮、尖叫。狗链缠住乘客的腿，其中一只在兴奋之余纵人空中，扯烂了一名长得像英国银行经理的男人手中的《泰晤士报》。

“感谢上帝，终于结束了！”再次回到地面上的母亲说。

“恐怕带小狗是辛苦了点，”头发凌乱的朴阿姨说，“你知道，它们习惯了乡下，一到城里来就觉得什么都/对劲。”

“嗯？”芬姨婆问。

“不对劲！”朴阿姨大叫，“小狗觉得什么都不对劲。”

“真糟糕！”姨婆说罢，在我们还来不及制止她以前，便领着小狗走到另一个滚梯口，又消失在地洞里r。

送走小狗之后，我们虽然觉得疲累不堪，但买东西却买得很过瘾。母亲买到所有她需要的东西；玛戈买到酵素和枫糖；我呢，在她们为这些毫无意义的东西忙得团团转之际，也买了一只漂亮的鲜红雀、一条又胖又亮像凫①绒的带斑黑蝾螈，加上一只填充鳄鱼。

每个人都很满意地同到巴拉克雷瓦公寓。

在玛戈的坚持下，母亲同意参加当天晚上的降灵会。

“不要去，露依亲爱的，”朴阿姨说，“太多不可解释的东西了。”

母亲用一套非常棒的逻辑为她的决定辩护。

“我觉得我应该见见这位毛威克先生，”她对朴阿姨说，“他毕竟在为玛戈治疗。”

④凫，水鸟，形状像鸭子而略小，通称野鸭。——编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