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洗礼(5)

希腊三部曲2:桃金娘森林宝藏 作者:(英)杰拉尔德·达雷尔


“专门写些昆虫之类的东西。我会试着帮你弄一本来。”

我被大哥这意想不到的慷慨举动所感动,在接下来的两三天里都十分小心地避免做出任何可能激怒他的举动。

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仍不见书本的踪影。后来我使忘了这档子事,把时间投注在花园里其他昆虫身上。

可是“为什么”这三个字老是纠缠我,让我时时都有挫折感。为什么木椽蜂要在玫瑰花瓣上切下圆形的小片,然后才衔着飞走?为什么蚂蚁好像在和那一大群肆虐花园里许多植物的绿色苍蝇猛谈恋爱,我在草茎上、橄榄树干上找到的那些黏得紧紧的、奇怪的、透明的琥珀色昆虫尸体又是什么7它们只是一层皮,薄得像烟灰,里面空空如也,看起来像是一种有圆胖身躯、鼓凸双眼和一对长满镰刀的前脚生物。为什么这些空壳的背上都有一条裂痕?它们是受到攻击,体液都被吸光了吗?果真如此,攻击它们的动物又是什么?它们到底是什么东西?我满脑子问题,家人却无法解答。

几天后的~个早晨,斯皮罗到家里来,我正在厨房里给母亲看我最新找到的宝贝:一只又长又细、焦糖色的螟蚣。我坚持说它曾在夜里发出一种白光,母亲不相信。这时斯皮罗一摇一摆踱进厨房,一身大汗。他永远是那副德行:粗里粗气,一脸忧郁。

“我替你送邮件来了,达雷尔太太,”他对母亲说,然后看我一眼,“早安,杰瑞少爷。”

我天真地以为斯皮罗也能分享我的必奋情绪,立刻将果酱瓶送到他鼻子下面,请他尽情观赏。他很快地扫了一眼此刻正在瓶底像发条似地转个不停的蜈蚣,便把邮件往地上一丢,躲到餐桌后面去。

“老天!杰瑞少爷,”他嘶哑地说,“你拿那个干什么?”

我解释说那不过是只蜈蚣罢了,他的反应真怪。

“那些王八蛋有毒的,达雷尔太太,”斯皮罗认真地对母亲说,“我对天发誓,杰瑞少爷不应该玩那种东西。”

“或许吧,”母亲含糊地说,“可是他就是喜欢那些玩意儿。把它拿出占,亲爱的,别让斯皮罗看见。”

“吓死我了!”我带着宝贝瓶子走出厨房时听见斯皮罗这么说,“我对天发誓,达雷尔太太,那孩子找到的东西吓死我了!”

我成功地躲过家人,将蜈蚣带进卧房,给他一个小碟子做床,还极有品味地以青苔及小块树皮为它装璜。我深信家人一定会赞赏我找到这么一只能在黑暗里发光的螟蚣,决定要选一个晚上,在晚餐后,像放烟火一样地展示它。不过,到了吃午餐的时候,所有关于蜈蚣及它萤光异彩的想法都被抛诸脑后,因为拉里对一个胖胖的棕色邮包看了一眼之后,就把它丢给我。

“法布尔。”他简洁地说。

我忘了食物,将包裹撕开,里面是一本由尚·亨利·法布尔所著,题名为《神圣的甲虫及其他》(The Sacred BeeLtermd Otherv的肥胖绿书,一打开它,我便满心喜悦,因为卷首插画正是两只屎壳郎在推一粒好圆好漂亮的粪球。它们看起来好眼熟,可能是我那两只屎壳郎的堂兄弟哪。我痴迷地享受每一秒钟,慢慢往下翻。内文非常迷人,既不艰涩,也没有长篇大论,文句简单明了。就连我也看得懂。

“待会儿再看,亲爱的。先吃饭,免得莱凉了。”母亲说。

我不情愿地把书放在膝头上,开始粗暴地攻击盘中的食物,结果下午严重消化不良,但这丝毫没有破坏首次阅读法布尔的魅力。趁着家人午睡,我躺在花园里的橘子树下,饥渴地逐页吞噬这本书,到了下午茶时间——我极失望地发现——整本书已读完了。不过我的兴奋、得意是笔墨难以形容的。我有了知识!觉得自己已经知道关于屎壳郎的一切。现在它们不再是缓缓爬过橄榄树林的神秘昆虫,而是我的密友。

这时期,还有另外一个人也大大拓展及鼓励了我对自然史的兴趣——只不过当时我实在不这么觉得——那就是我的第一任家教乔治。乔治是拉里的朋友,瘦高,蓄着棕色胡须,戴跟镜,总是带着一抹安静、讥讽的幽默表情。

我们每星期花一个早上专门上自然史,这也是惟一我到外面与他会台的一天。

我漫步穿过橄榄树林,在通往他住的小别墅的半路上,和罗杰躲进一小丛桃金娘里,等待他走来。他不久就会出现,只穿一双凉鞋、一条褪了色的短裤,头戴一顶大烂草帽,一边腋下夹着一叠书,另一只手甩着一根又长又细的手杖。罗杰和我躲在芬芳的桃金娘里下赌注,赌乔治今天会不会再和一株橄榄树决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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