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刘备在白帝托孤之时,并非只找了一个诸葛亮,还有一个李严在侧。刘备能把远在成都的诸葛亮召来托孤,说明他有足够的时间来考虑和处理这个问题,因此托孤于诸葛亮、李严二人,并非仅仅是因为李严在身边方便之故,而是应该有其很成熟的考虑的,甚至可以说是煞费苦心。
我们知道,蜀汉政权的根基主要是由三个势力集团组成:占主导地位的刘备嫡系荆楚集团,前益州刺史刘璋时期的东州集团,本地人为主的益州集团。益州集团从刘璋时期开始就没能在政治上占据大的舞台,一直处于一个陪衬的地位,所虑不大,这一点,我们从《三国志》的传记就可以知道,蜀汉就是除去王室成员,列传中本地人士也才十九人,大约只占了三分之一强,而且无一是高层官吏,均为下级官吏和侍郎一类的闲官。因此需要考虑的乃是荆楚、东州集团之间的问题。
此前战略要地荆州的丢失,关、张败亡以及夷陵之战,这一系列的事件使得荆楚集团遭到了重大创伤。而在这个时候刘备又一病不起,当然会想到自己身殁以后,这三者之间的矛盾和蜀汉政权的巩固问题,同时我们也有理由相信他对诸葛亮并不是完全信任和毫无顾虑的。
“君才十倍曹丕,必能安国,终定大事。若嗣子可辅,辅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刘备既然以这样的方式将这话明白地说了出来,那诸葛亮也只有以“涕泣曰:‘臣敢竭股肱之力,效忠贞之节,继之以死!’”这样的态度,来明确地表示他惟有尽忠而死也不会取而代之一途了。不管怎么样,在那个年代里,他是不可能爽快地答应一声“好”的。但是如此一来,倘若日后刘禅昏庸而诸葛亮真的想要取而代之,那他就要先背上个辅佐不力,背主食言的骂名,在政治、舆论以及民心上都将会面对“不臣不忠不义”的罪名,并因此导致师出无名而居于劣势。所以刘备这话与其说是信任与托孤,不如说是一种先发制人的威胁策略,亦或者是无奈之下欲擒故纵的一种权谋。
而另一位重要人物李严,在刘璋时期就是东州集团中的佼佼者。自刘备入主成都以后,他在任上又屡次以少数兵力平定大规模的叛乱,充分表现了他出色的军事和政治能力。相比较而言,诸葛亮此前在政治和外交上展示了他的出众能力,但在军事上并没有什么突出的建树,因此刘备很明智地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严与诸葛亮并受遗诏辅少主;以严为中都护,统内外军事。
实际上,在刘备临终的前一年章武二年(222),就已经把李严拔为尚书令,在官阶上可与诸葛亮比肩了。由诸葛亮行丞相事,而李严则主掌内外军事,这样的分配正好能让二人互相制衡,以免有一方坐大。而从当时蜀汉政权的权力机构的构成和实力分配来看,也让我们相信,刘备要防备坐大的一方,绝非是当时不处在权力中心和主导集团领袖地位上的李严。在短短的一年多时间内,通过将李严从犍为太守地方长官的位置上提升到尚书令,并藉由其政治地位的上升以及原有的基础,人为地将李严制造成为实际上的东州集团代表这一事实,充分说明了刘备对李严更多的是笼络,而不是提防。刘备将这样一个快速提升起来、以前从未进入过权力中心的政治新秀李严,列为两名托孤重臣之一,并且命其“统内外军事”,再联系“君可自取”的言语,显然说明刘备要防备、制衡的目标是诸葛亮无疑。
但在另一方面,作为君主的刘备,又是肯定希望他们二人能够全力合作来加强其政权的。李严除了前面说的那些优势外,另外还有一个有利条件,那就是他是南阳人,与“诸葛公侨客兹郡,有乡党之分”,因此刘备希望他二人可以多点“必能协规”的可能性,从而通过这两大集团的领袖人物的通力合作来协调两大集团,以应付他身殁以后蜀汉政权可以想见的、必定会面临的各种危险局面,进一步巩固蜀汉政权。
遗憾的是,诸葛亮的性格和一贯的志向,使他并不愿意看到李严与他分享权力,甚至连李严进入政治权力中心机构所在的成都他都极端地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