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话再次响在耳边。晏倾君在心中冷笑,果然啊,一个奕子轩,一个祁天佑,这世间男子,大抵如此,权为首,利为次,情之一字为何物?
“凭我可以助皇上更顺利更快捷地达到目的。”晏倾君直面祁天佑,丝毫不掩锋芒。事到如今,没必要了。对当权者而言,有利用价值的人才能活得更加长久,而眼前这个不满十六的少年帝王,必将是祁国大权之争的最终胜利者!
兴华宫内,站的站,跪的跪,恐怕从未有过如此杂乱的场面。尽管人多事杂,宫内却是安静,如乌云罩顶一般,没有人敢大喘一口气、多说一句话。
宫里死掉一两个宫人,是再正常不过,从来都是默默地收捡了尸体烧作骨灰送回宫人家乡,算是落叶归根。可这次因为祁天佑的态度,使得楚月的死不得不受人重视,而重视的结果,令人惊诧。
“柳大人!你可查清楚了?这宫女到底因何而死?”扶汝犹自不敢相信刚刚听到的话,压低了声音问了一句。
柳谙年逾四十,祁国有名的验尸官,跪在地上毕恭毕敬道:“回太后,昨夜送去案审司的宫女,身体浮肿,表面看似溺水而亡。可她体内有毒,是先中毒身亡,后被抛之沣水湖。”
晏倾君立在一边,恍然大悟。昨夜她就怀疑,当时邱婉就在沣水湖附近,若楚月真是落水而亡,不可能一点挣扎叫喊都无。而祁天佑会亲自动手,原因也在这里了吧……得亲自下毒!
主座上的扶汝面色却不怎么好看,按捺住情绪低问道:“中毒?什么毒?”
“臣无能,未能研究透彻!已经连夜请连御医过去验毒,不过多久,定能查出所中之毒来!”柳谙小心地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活了四十余年,还是第一次同时面见两位太后和当今皇上!
“怎么朕到今日才发现,宫里养的都是一群废物!”祁天佑倏地站起身,冷声喝道:“既然是中毒,来人,搜宜沣殿!”
扶汝一听祁天佑的吩咐,竟是惊得也随之站起身来,面上的惊惧犹疑在她抚了抚额头之后极为艰难地隐了去。她开口,声音虚弱:“皇上,哀家身体不适,你送哀家入里间休息片刻如何?”
祁天佑面上的怒气渐渐散去,转向扶汝的脸上天真而无邪,不解道:“母后,刚刚不是还好好的?等结果出来,朕亲自送您回丞千宫!”
扶汝面上的血色一寸寸褪去,秀美的面上表情凝滞,双眼空洞而无神。
晏倾君撇开头,不去看她渐渐无神的双目。
祁天佑这一招,或者说晏卿这一招,真是高啊。
表面上倾向璋华太后,暗地里勾结扶汝太后。祁天佑毕竟是扶汝的亲生儿子,且母子二人合心拉下璋华,避免她一人独大,这是正常人的想法。可惜那一大一小两只狐狸联手,决然不会走寻常路。只有这样,才能将人打击个措手不及。
楚月进宫便掀起小小波澜,连累她被璋华抽了一个耳光。那之后,她以为还会掀起什么大的波浪,不想皇帝自顾地宠着楚月,两位太后不闻不问,平静得过分诡异了。璋华太后见到楚月时,脸上那副表情,谁人都能看出楚月——或者说楚月所代表的那个人,与她渊源不浅,因为那个人她才纵容祁天佑宠着楚月,倒勉强可以解释。那么,扶汝呢?何以扶汝也会任由祁天佑在选后前期宠幸一名宫女?
晏倾君唯一可以想到的,就是扶汝是有计划的。而这楚月是依着晏卿的意思弄进宫的,也就是说,扶汝与晏卿,暗通款曲。
让楚月进宫,算到了楚月会得宠爱,再杀她嫁祸邱婉,使得邱婉丧失选后资格,于是越如梅自然而然地上位。这应该是扶汝打的如意算盘。
可惜算盘打漏了一颗,于是出了错。
昨夜越如梅不在宜沣殿,回来之后估计是发现自己上当,才一直哭个不停,逃避责问。
棋局出乱,究其原因,最容易想到的当然是与璋华“亲厚”的晏卿倒戈,倒打一耙。扶汝恐怕也是想得这么简单,毕竟,谁会怀疑到自己亲生儿子身上?
晏倾君与晏卿接触的时日并不多,可其实,他们是同类人。同样背着别人的身份想要在祁国站住脚跟,借助祁国的力量回东昭,所以他们要做的是寻找祁国最强大的依靠。连她都看得出来那个人非祁天佑莫属,更何况是晏卿?
倒戈的人不是晏卿,而是祁天佑。
所以扶汝现在才会有这种表情,她意识到,自己被祁天佑背叛了。
让晏倾君好奇的是,祁天佑打算用什么法子将扶汝逼进最后的死胡同?昨夜她这么问晏卿,晏卿用他那特有的滑腻腻的眼神将她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最后带着万年不变的欠揍笑容道:“有手有脚有脑袋,自己查去。”
今日,她就好好看看这出戏,会怎么演下去,又是如何收场!
连御医进兴华宫时,眼含惊惧,满头大汗,瑟瑟发抖地跪地行礼。
兴华宫内很安静,静到衣衫窸窣的摩擦声都听得清清楚楚。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着连御医的禀报,他却是跪在地上,埋着脑袋,半晌,仍是支支吾吾的:“那毒是……”
“是”了许久,仍未“是”出个所以然来。璋华突然放下手里的茶盏,磕在桌上一声脆响,连御医浑身一抖,随即不停磕头,带着哭腔道:“太后息怒皇上息怒!臣唯恐所查有误,不敢……不敢妄下断言!”
“连御医在御医院三十年,如今竟说不信自己的诊断,你这是在给哀家卖关子不成?”璋华含笑,不轻不重地睨他一眼,语含威胁。
“莫不是要两宫太后和朕都等着你?”祁天佑亦是不悦。
连御医吓得魂都去了一半,心下一横,说可能是死,不说,那可是非死不可!
“回禀皇上!回禀两位太后!微臣连夜查出那宫女体内的毒……是……是邪煞!”连御医说完,脑袋重重磕在地上,再不抬起,亦不出声。
晏倾君微微不解,邪煞?从未听过有这样一种毒药。可环顾四周看众人的反应,一个个受惊不小,只有璋华面带冷笑,祁天佑眉头紧拧,扶汝则仍是一脸木然。
晏倾君突然想到晏卿,他也是在的,站在璋华身边,好像特意隐去自己的气场,居然没有半点存在感。她一眼瞥过去,晏卿正好也看着她,笑意融入漆黑的瞳仁里,眉尖微不可见地动了动,晏倾君看懂了他的意思,是让她看好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