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就是监狱的大门,深色的铁门,铁丝网包裹着的围墙,挺直站立的狱警以及黑窟窿似的枪口……细云有一瞬间的恍惚,她真的从里面从来了,她真的可以不用再回去了,她真的……自由了……
小心的迈出脚步,踩了踩,是实的,她又趴下去摸了摸,真的,太阳照得很温暖的地面,手上的阳光,也是温暖的……
她站起来,抱着手里的木盒,放心的向前跑去……
“自由了,自由了……崔细云自由了……华昭,我终于自由了……”
下一秒她又黯淡了下去,自由了,又能干什么呢。
细云发了一会儿呆之后沿着马路朝前走,监狱在郊区,走了一段距离后她用零钱搭了公车去市里,市区便是公交的终点站,车停好后细云便随着人群下了车。
五年里城市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旧城翻新,更多的高楼,更宽的街道,更多的人流……不变的,仍然是陌生……差别在于,五年前是别人对她陌生,现在,是她对别人陌生。
“华昭,我该怎么办……”她吻了吻手里的木盒子,脚步渐渐慢了下来,这个她从小长大的的城市,却似乎没有了她容身的地方。
从监狱里带出来的东西很少,几百块钱已是她全部的家当,三月的天空阴晴不定,原本晴朗的天空在下午的时候突然下起了雨,雨不大,却细密,细云仰头看了看天,黑沉沉的乌云……
今晚住哪儿?
这样一分神,手上突然一空……她怔了怔,只见一个男人正拨开行人朝前奔跑,奔跑着还回头看了她一眼……
“抢劫……抢劫……”她反应过来后大叫,牛毛的细雨在这时却变成了碗豆般大小,没料到有此变化的行人四处奔逃,她的呼叫声被掩没在了这喧嚣里,哪儿还有人顾得上她……
细云只好提起脚步自己追上去,以前出入有车,她连多走几步也要抱怨,更惶论八百米的测试,她没兴趣,也从不参加。监狱里条件差,她的身体和以前更是没法相比,她追了两三千米便没有劲了,两条腿像没了似的找不到方向,雨越下越大了,打在身上冰似的凉……
抢匪早跑得没影了,细云无力的跪在地上,她对着空气吼:“还给我,钱,我不要了,你把那个盒子还给我,把华昭还给我……求求你……求求你,我只要那个盒子,我只要华昭……”
她跪的地方是一条小巷,小巷不大,右侧堆着些竹筐,竹筐里残剩着几片菜叶,左侧则停着一辆面包车,面包车上贴着“唐记食品”几个字,她身后有一处门,门不大,像是后门。
雨越来越大,整个小巷除了雨点之外一无所有,细云瘫坐在地,她低垂着头,一遍一遍的重复。“求求你,把他还给我……还给我吧……”
春天的天还有些凉,又是那么大的雨,她却一直瘫坐着,一声一声,久久不歇,就让人想起那些死了伴的鸟,哀鸣到啼血。
看着,着实有些恐怖。
可不确实恐怖,她这么喊着,不久就见巷子里跑进了一个人,那人把盒子扔在细云面前便走,走了两步见细云没追上去便停了来,骂道:“妈的,晦气,几百块的穷鬼还把这东西抱得这么宝贝,老子以为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抱盒骨灰,你他妈疯了是不是……神经病……臭女人……”
细云没回应他,她把盒子抱在怀里笑了笑,雨滴落在盒子上,她又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包着盒子。“华昭,华昭……”她喃喃的念着。
抢匪见这女人无趣,拍拍屁股便走了。
细云许久之后才站了起来,雨没停,她四处看了看,小巷无人,只有身后那小门有门檐,门檐可以避雨,她抱着那个盒子蹲了过去,然后身体蜷成了婴儿似的一团。
细云累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天渐渐的黑了下来,细云恍惚的睁开了眼,肚子里空空的,饥饿的感觉充斥着每一个细胞,身体没有一点力气,嘴角火烧似的疼……她低头看了一下,盒子还在……
微微宽了些心。
钱被抢走了,别说住的地方了,连吃的东西也找不到,她站起来,全身无力,脑袋一阵晕眩,这么一不注意,手里的盒子跌了开去,白白的粉末摊开到了那件包裹的衣服上。
细云怔了一下,额头发烫,应该是烧了,无助的感觉挟着绝望汹涌而来,她咬咬牙蹲下去,可是抓盒子的手却在发抖。
眼泪,再也无法控制的流了出来。这么久,她第一次真的哭出来。
一把一把的白灰被她艰难的放到盒子里……
“华昭,我真没用……我还是像以前一样没用……保护不了自己,又傻又天真,连你,都抱不住,为什么我这么没用,为什么我这么没用……华昭,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活着这么痛苦,你带我走,你带我走好不好……”
人生最大的悲剧在于你想回头的时候,那个人已经不在,不是不在原地,而是生命逝去,无法等待。
人死,是最大的悲哀。
“华昭……你把我带走,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