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7节:白雪:饥荒的年代(25)

新概念作文十年精选:女版 作者:陈平


他愣在原地,望着小叶,许久没有言语。不知道一种是不是叫做愤怒的感情,悄然地爬满了他心间。他压制着,试探性地又问,知道为什么打吗?

小叶仰起脸望着他,泪珠滚落,她瞬间"哇"地一声哭出了声:他骂我妈妈是贱人,是婊子,他说她不干净!

他的双手缓缓地下垂,暴发出了一声绝望而又仇恨的怒吼:畜生!猪狗不如的畜生!

小叶缩在他的怀里哭得更凶了。他不知道自己是否也有泪流出。他轻拍着小叶,许久之后,他舒了一口气说,洛永烈要是再欺负你母亲,你就过来找我。那语气,是他此生从未有过的凝重。

找他,找他。他明明从开始就不是她的守护者,不是她的保护神,可他仍要她找他。

洛永烈的伤在两月之后终于有了复原的迹象。这两个月中家中的一切负担都落在了安歌与永清身上--这已是一个长工不再的年代。林家仅剩的一亩三分田靠着瘦弱的男人与单薄的女人勉强维持,最后还落得了一个地主的成分要收回土地。

自此之后永烈常用一种膜拜女神的眼光望向安歌,在夜晚他像从前那样牢牢抱住她,可她分明感觉他颤抖得厉害。他莫名地预感安歌即将离开他,他感叹他的生命太下贱可她那样高贵,她沉默、她顽强,她在他危难之际不离不弃。他觉得面对她,他只配做下人而她就应当是高高在上的女王,他服侍她他伺候她似乎都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他偶尔会想起某个夕阳如锦缎的傍晚,他把她打得疼痛得发不出一点声音,而他们的恩暖在一旁哭到喉咙干哑。每每想到此时此景他都羞悔得恨不得撞墙,他默默地对自己说,安歌,世人亏欠我再多,都不及我亏欠你的多。他已分不清血色夕阳同安歌的血哪一种更鲜艳,他望向天空,双眼被灼烧得疼痛。

然而永烈这一种强烈的悔意在土地问题再次出现之后便全然消失了。

在一个烈日暴晒的午后洛永烈面孔沉黑地从田地中冲进家门,他抄起门口的扁担一面狠狠劈向堂屋中的饭桌一面怒喝道,贱人林安歌,你给我滚出来!

本在院中树下发呆的永清跟在永烈身后一道进了屋,他声音颤抖面色恐惧地说: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永烈转身怒视永清:怎么了?你还敢问我怎么了?你让贱人她自己告诉你!她再次跟宋绝笙勾结把我的土地毁了,她亲手交出了地契,合同上黑笔白字写着她林安歌的大名!我让她敢毁我们家,我让她这样下贱!今天我就拿她的命来换这片土地!

在他的最后一句话出口的时候,一直用一种沉默而愤怒的目光直视永烈的小叶突然转身奔出了家门。她奔向一条为她在梦中熟稔过千次万次的路,那条路上种满白色的花朵,一个叫宋绝笙的英雄一般的男人在路的尽头等待她并将幼小的她拥抱。她想起他说的一句话,他说,他再欺负你母亲你就过来找我,找我。她觉得她的心因为这句话瞬间变得潮湿温暖。他是太阳,照得她心底开满了花。

永清去夺永烈手中的扁担,他的手指白皙瘦弱如女子一般美好,可他没有任何力量来同他的哥哥抗争。他只懂得,他的水仙般的安歌即将遭遇劫难。

哥,这次不怨绝笙,真的不怨,他只是代表国家……安歌交不交出地契,土地都得被他们没收……这是命,哥,你必须得相信这是命,不可更改的命……

闭嘴你!她毁了我,她彻底毁了我!我想对她好,可她自幼就不领情,她不容我这样!她对不起她父亲,她毁了她的家,毁了他的土地,我绝不容许她再来毁我,毁你,毁恩暖!

在那一刻安歌已悄然从里屋走进堂屋正中,她像是早已准备好这一天的到来一样,面容中挂着一种决绝的凛冽的表情。她双腿笔直地立在洛永烈的面前,腰杆亦是挺得直直。在她的面前他瞬间没有了言语,他再次被她那种默无声息的高贵所冲击。

他紧握扁担的双手又开始颤抖,他突然觉得他的武器毫无意义。然而,在他的大脑瞬间空白之后,他按照原先预想的那样,挥起了那根扁担直直地劈向安歌的小腿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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