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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四大翻译

蒋维乔、黄忏华谈佛 作者:蒋维乔


初期翻经时代之终,得四大翻译:第一第二,同出鸠摩罗什三藏一人之手,《般若》诸经,及与《般若》有关之《大智度论》、《中论》,一也;《法华经》,二也;昙无谶三藏之《大般涅槃经》,三也;佛陀跋陀罗之《华严经》,四也。

鸠摩罗什三藏,西域龟兹人也。幼而出家,与母往罽宾,遍游西域各地,学佛教;初专小乘,后转习大乘,以奉空宗为主。时值五胡乱华,十六国竞起;秦苻坚建国长安,地当西域来华要冲。是时苻坚势盛,统一北方诸国,使其臣吕光征西域,携罗什归。苻坚后遭淝水之败,北方再乱,前秦遂亡。后秦姚苌,代兴长安,而吕光适灭龟兹,遂独立西陲,国号后凉。罗什当龟兹灭亡之时,奉吕光命来居姑臧,后凉都。苻坚已死,罗什遂留后凉。姚苌死,姚兴即位,大崇佛法,频招之。弘始三年,罗什至长安。兴大悦,待以国师之礼。以西明阁、逍遥园为译场,广译经典。为我国佛教翻译大革新时期。罗什所译经典,范围广博,部帙浩繁。《出三藏记》载有三十二部(三百余卷);《历代三宝记》载有九十七部(四百二十五卷);《开元录》载有七十四部(三百八十四卷)。其所尽力者,属于大乘空宗,以发挥印度龙树、提婆之说,为其教系。在我国佛教教理革新方面,亦为大发展之时期。

大乘空宗根本经典,当推《般若》部诸经。其中之《仁王般若》,虽在《大般若经》之先,号称独立经典,而《大般若经》,足以囊括之。实《般若》部诸经之一大丛书也。《大般若经》全书,虽成于唐代玄奘之手;但其中主要部分,罗什早经译就,所谓《大品般若》,《小品般若》是也。考我国《般若》部诸经翻译历史,当以《大品》、《小品》翻译时期为最古;此外部分,翻译之卷数既少,时期亦较后。

《般若经》之传来也,有一佳话焉。咸推此经为朱士行或作朱子衡。之苦心谈。《释氏稽古略》称朱士行为中国最初之僧徒,原未足据。在朱士行之先,尚有严佛调;《历代三宝记》称为清信士。虽《出三藏记》、《高僧传》从略,然严佛调是出家人,则无可疑。考严佛调为临淮郡人,三国时僧徒,在朱士行前八九十年。朱士行在魏都讲竺佛朔所译《道行经》,此第二译也。其第一译成于支娄迦谶之手,今佚。有难通晓处;乃舍其生命,于魏甘露五年赴于阗,访求原本,客死不返。所得《大品经》原本,九十章六十万言,使弟子弗如檀携归洛阳。适于阗人无罗叉来,遂与竺叔兰共译之;是即《放光般若波罗密经》。前人称此为朱士行《放光经》者,乃推原其效力而言者也。先是已有竺法护所译之《大品》。但竺法护所译,在太康七年。无罗叉所译,在元康元年。相距仅五月,可称同时。

今为考查《般若》诸经翻译历史便利计,特制下表,以与玄奘所译之《大般若经》对照。(经名下有◎者,为藏中现存之本。)第一会(四百卷)《光赞般若浓罗密经》十五卷西晋竺法护译第二会(七十八卷) 2.《放光般若波罗密经》二十卷西晋无罗叉、竺叔兰译《摩诃般若波罗密经》二十七卷姚秦罗什译(以上般遮于奢——娑诃利迦——般若波罗密)第三会(五十九卷)《道行般若波罗密经》十卷后汉支娄迦谶译《道行经》一卷后汉竺佛朔译《大明度无极经》四卷吴支谦译第四会(八 卷) 6.《新道行经》十卷西晋竺法护译《大智度经》四卷东晋祗陀密译《摩诃般若波罗密钞经》五卷苻秦昙摩蜱、竺佛念译《小品般若波罗密经》十卷姚秦罗什译(以上陀索萨诃利迦——般若波罗密多)第五会(十 卷)第六会(八 卷)——《胜天般若波罗密经》七卷陈月婆首那译(以上周唯兰塔唯克拉弭——般若)《文殊师利所说摩诃般若波罗密经》二卷第七会(二 卷)梁曼陀罗仙译《文殊师利所说般若波罗密经》一卷梁僧伽婆罗译(以上索补塔萨胝迦——般若)《濡首菩萨无上清净分卫经》二卷后汉严佛调译第八会(一 卷) 《软首菩萨无上清净分卫净》二卷宋翔公译《大般若经》六百卷唐玄奘译(以上般遮输迦般若波罗密)《金刚般若波罗密经》一卷姚秦罗什译《金刚般若波罗密经》一卷北魏菩提流支译第九会(一 卷) 《金刚般若波罗密经》一卷陈真谛译《金刚能断般若波罗密经》一卷隋笈多译《能断金刚般若波罗密多经》一卷唐义净译(以上伐折罗折提迦般若波罗密多)第十会(一 卷)——11.《实相般若波罗密多经》一卷唐菩提流志译(以上般若波罗密多——阿留达索胝迦)第十一会(五 卷)—— 1.比《大般若》第二会仅三分一,散花品以下阙。

第十二会(五 卷)——2.《出三藏记》载朱士行《放光经》二十卷,一名《旧小品》;以为即《道行经》异译,此误也。又此经卷数,现存者凡二十卷。但经典卷数,传译之初,即屡有变迁,故不以何者为正。今所载者,以古《经录》之说为主。此外罗什之《摩诃般若》(现存二十七卷),支谦之《大明度》(六卷),亦同此理。

第十三会(一 卷) 3.一名《大品般若经》,又名新大品》。

《出三藏记》以支谶所译之《古品遗日说般若经》一卷,为《小品》经异译。他《经录》谓一名《佛遗日摩尼宝经》,盖属于别种也。

第十四会(一 卷)——5.此非《小品》之全译,乃抄出者。但道安云:“非译者之抄出,乃抄出之梵本也。”此或系《小品》四种之小者。又别有西晋优婆塞卫士度所成之《摩诃般若波罗密道行经》二卷。但此为旧《道行》所删改者,非译本也。

第十五会(二 卷)——6.此外《历代三宝记》谓《小品经》有七卷,为竺法护所译,殊属可疑。

道安《摩诃钵罗若波罗密经》序云:此原本传自车师国,为《大品经》,有昙摩蜱执本,佛护为译,对而检之,慧进笔受之说。所以名《钞经》者,为就前译《放光》、《光赞》之所缺而补译之耳。其译文曰:“与《放光》、《光赞》同者,无所更出也。其二经译人所漏者,随其失处,称而正焉。其义异不知孰是者,辄并而两存之。往往为训其下,凡四卷。其一经五卷也。”就其译文观之,其为《大品》之异译明甚。然诸《经录》,皆以之为《小品》异译。较罗什所译,不过三分之一,缺后十品。有以《须菩提品经》为《小品》异译者,实则此书之异名也。《开元录》等谓:“共传云,与《大品》、《放光》、《光赞》同本者,恐寻之未审也。”但道安译时,己与《放光》、《光赞》校勘矣。本书现存,望学者研究之。

又名《新小品》。僧睿《小品经》序云:“此经梵本有四种:大者十万偈,小者六百偈。今此译经,为其中品。”

此经编人《大宝积经》第四十六会;比于僧伽婆罗所译,稍有不同。此共为第七会曼殊室利分异译。

第八会那迦室利分异译;翔公译亦同;濡首为旧译,新而在后译者,文殊也;有谓为宋软首译者。

较大本广略稍异。

宗此《般若经》,发挥一切皆空之理者;龙树、提婆二菩萨也。罗什受此教系,龙树、提婆之重要著作,皆罗什所译。如《大智度论》(百卷)、《中论》(四卷)、《十二门论》(一卷)、百论(二卷)等。余如《十住毗婆沙论》(十四卷)、《成实论》(二十卷)、《大庄严经论》(十五卷),皆其翻译中最著名者。

罗什所译,《般若》而外,当推《法华》。《般若》扫迷妄;《法华》示究竟。《法华》实属重要。就我国佛教教义史上之影响言之,《法华》较《般若》,尤为重要也。罗什之前,译《法华》者,虽不乏其人。然罗什所译之《法华》,在译界上,与以一大革新,有关于佛教史者匪浅,究非前人所译者,可以几及。兹据前说,示《法华经》翻译表于下:(经名下有◎者,为藏中现存之本。)《法华三昧经》六卷吴 支彊梁接译《萨芸芬陀利经》六卷西晋 竺法护译《正法华经》十卷西晋 竺法护译竺法护所译《法华》,虽有二部;是否有误,不可得知。或误传为二,或谓非出自竺法护之手。其六卷本,今佚。

又吴录失译部所载《法华光瑞菩萨现寿经》三卷,一说以为抄自《正法华经》者。

《萨昙分陀利经》一卷西晋 失译此单从见《宝塔品》与《提婆达多品》,译出少分,无全译者。

《方等法华经》五卷东晋 支道根译《妙法莲华经》八卷姚秦 罗什译罗什初译,凡七卷,二十七品;后世加《提婆达多品》,为二十八品;分为八卷。现传罗什所译法华,有下列二部,乃后所编入者。

《妙法莲华经提婆达多品》一卷萧齐 达摩摩提、法献共译《妙法莲华经普门品重诵偈》一卷北周 阇那崛多译罗什译时,在弘始八年,无《提婆达多品》。达摩摩提译时,在武帝永明八年,距罗什译时,八十年矣。普门品亦然;罗什译时,有长行而缺重诵。阇那崛多当武帝时来北周,其所译,距罗什译时,百五十余年矣。故《普门品》,决为后加无疑。一说、罗什译有《提婆达多品》,所谓缺者,当属附会。但合一者,究属何人?殊不可考。

《添品妙法莲华经》七卷隋 阇那崛多译阁那崛多。北周时来华,至隋始大译经典。其在北周所译者,则曰北周阇那崛多;其在隋所译者,则曰隋阇那崛多。藉此可知译书时代,非有二阇那崛多也。其《添品法华》,与达摩笈多共译;其见《宝塔品》,与《提婆达多品》不分;都凡二十七品。

此外尚有宋失译《法华三昧经》一卷。《经录》谓为《法华》部之支派,非《法华经》中之一部分。

罗什所译《法华经》原本,其来何自?学说不一:《出三藏记》引僧睿喻疑之说,谓朱士行赴于阗得《光赞般若》原本时得之。即朱士行《光赞般若》所谓:“遂得有此《法华》正本,于于阗大国,辉光重壤,踊出空中,而得流此。”此虽近于附会,然《法华》原本,来自于阗,当为事实。惟原本既无《提婆品》,则《宝塔》、《提婆》二品,或系晚出而附入《法华》者,不可考矣。现此二品有单译者失译之《萨昙芬陀利经》。后达摩摩提唯译《提婆品》,而《添品法华》,则不分《宝塔》、《提婆》二品。因此二品与其他诸品相异之处颇多,故达摩摩提、法献共译之《提婆品》,有谓法献得其原本于于阗者。又阁那崛多自乾陀罗国即其本国来华时,道经西域诸国,言于阗东南有遮拘迦国,国王崇大乘佛教。宫中有《摩诃般若》、《大集》、《华严》三部大经。其国东南二十余里山中,藏有《摩诃般若》、《大集》、《华严》、《宝积》、《楞伽》等十二部大乘经。于此可见当时大乘教集中于于阗附近诸国;而古之求大乘经者,咸往于阗,亦必有所据。则阇那崛多之说,当非出于臆造。又道安《合放光光赞随略解》序谓:《光赞般若》即竺法护所译。与《放光经》同一原本者。原本,亦只多罗携自于阗者。推而至于《法华经》、《涅槃经》、《华严经》,其原本亦咸自于阗传来。即谓中国佛教小乘来自罽宾,大乘来自于阗,亦无不可。此乃译经历史上有趣味之事迹也。罗什所译经典,除通行者外,尚有《金刚经》、《维摩经)、《阿弥陀经》、《楞严三昧经》。其文章通畅,在旧译诸经中,最为可采。

次就《涅槃经》言之,《大般涅槃经》传我佛入灭状态,及最后教诫,为最重要经典。此经典,有大小乘之区别。其区别因何发生,虽不可得知;但《大乘涅槃经》,当比《小乘涅槃经》发达较后,则无可疑。

《涅槃经》在《长阿含经》中,谓之前分之《游行经》;遂别为《小乘涅槃经》,终成为《大乘涅槃经》。《小乘涅槃经》,中国译者,则有白法祖西晋之《佛般泥洹经》,法显之《大般涅槃经》,及失译之《般泥洹经》三部。《长阿含经》,及《一切有部毗奈耶杂事》中所存者俱同。今据诸《经录》,考古昔所译之《涅槃经》,凡十五种,今存十种:(经名下有◎者,为藏中现存之本。)《胡般泥洹经》二卷后汉 支娄迦谶译古时译梵为胡,后知失宜,梵仍用音译,《经录》改为《梵般泥洹经》。

《大般涅槃经》二卷曹魏 安法贤译《大般泥洹经》二卷吴 支谦译《方等般泥洹经》二卷西晋 竺法护译《经录》有《哀泣经》二卷,此盖以《方等泥洹》之初品(即《哀泣品》)为名者;其与《方等泥洹》稍异者,《哀泣经》少后三品,故不得谓之异译。

《佛般泥洹经》二卷西晋 白法祖译《大般泥洹经》六卷东晋 法显佛陀跋陀罗共译《大般涅槃经》三卷东晋 法显译《大般涅槃经》,是否法显所译?不无可疑。盖法显前所译之《大般泥洹经》为大乘经;而此译为小乘经;且同一原语,前曰泥洹,后曰涅槃,不应歧出至此。《出三藏记》暨《历代三宝记》,载法显所译有《方等泥洹经》二卷,而《出三藏记》复曰今阙。若此说信然,则法显当别有《方等泥洹经》在。既冠以方等宇样,当然属于大乘经。而译《大般涅槃经》者,不知何人矣。

《般泥洹经》二卷失译《佛遗教经》一卷姚秦 鸠摩罗什译此经流传颇广,细案之亦属小乘《涅槃经》一种异译。

《大般涅槃经》四十卷北凉 昙无谶译即大乘《涅槃经》之最完全者,所谓《北本涅槃经》是也;今改为《南本涅槃经》(三十六卷),此二本今存。

《般泥洹经》二十卷刘宋 智猛译《般泥洹经》一卷失译《出三藏记》载刘宋求那跋陀译。《开元录》谓:“上下文句,非是跋陀所翻,似是谦护等所译。”《历代三宝记》谓与竺法护所译《方等泥洹经》,大同小异。

《四童子三昧经》三卷隋 阇那崛多译与竺法护所译《方等泥洹经》同本异译。

)《大般涅槃经后分》二卷 唐 若那跋陀罗 会宁共译《大悲经》五卷高齐 那连提耶舍 法智共译此外《经录》中尚有存其目者,因疑而阙焉。上列各经中4、6、10、13、14、15,六种,属大乘部;5、7、8、9,四种,属小乘部。此十种今存。余五种散佚。第13种以下,所述甚新,不属于译经之初期。昙无谶所译《大般涅槃经》,南本北本并存。合计可得十一种。实则二本同为一物。

所散佚之五种,第一种之《胡般泥洹经》不明;《经录》谓与第二种《大般涅槃经》同本,或以为别是一本。《历代三宝记》注谓第二种为初出。乃于支娄迦谶之下,列《梵般泥洹经》名。盖支娄迦谶仅译大乘经典,恐与第二种同为《大乘涅槃经》。以昙无谶所译之大本言之,则第二种为略其前数品而译之者。第三种之《大般泥洹经》,亦略去大本之序分,与《哀泣品》者;《出三藏记》称:“支谦《大般泥洹》与《方等泥洹》大同。”故疑第三、第四二种亦同。第十一种之《般泥洹经》,与第十种之《大般涅槃经》昙无谶所译者,同本异译。第十二种之《般泥洹经》,《历代三宝记》称:“与晋世竺法护双卷泥。洹,大同小异。”由是观之,散佚之《涅槃经》,皆可信为属于大乘,而自大本之一部分译出者也。但此诸经,果属大本一部分耶?抑原为一部,后集成大部耶?或各小部独立而单行者耶?皆属可疑。无论类似《佛遗教经》之小册。可视为《涅槃经》之全体;纵使四十卷之大本,亦是《涅槃经》之一部;非彼为此一部,此为彼全体也。同一《涅槃经》,实有如斯长短伸缩之差;其间关系,足资研究。

梵本全书,计三万五千偈;昙无谶所译大本,尚非梵本原书;其最初携至北凉者,仅有一部分,前分十二卷。与在于阗所得者合计之,得三十六卷;约译成一万余偈,仅及原本三分之一。此大本,与智猛所译之二十卷本,同本异译。惜智猛本不存,难以判别。法显、觉贤(即佛陀跋陀罗)共译之六卷本,“是《大涅槃经》之前分,大众问品,同本异译”。此六卷本,较大本次序整齐。厥后大本传于南方,当宋文帝之世,慧严、慧观与谢灵运,据法显六卷本,加以修正,附益品目,成为三十六卷;所谓《南本涅槃经》。因名在北凉者,曰《北本涅槃经》。《出三藏记》所载《大涅槃经记》谓:昙无谶所译之梵本,乃智猛自印度携归者。智猛归至高昌之时,适昙无谶来北凉;北凉主沮渠蒙逊迎之。遣使高昌,取智猛所携归之《涅槃经》使译之。此即《大涅槃经》翻译之起源。又谓智猛携归者唯五品,而六品以下,则求白敦煌。其说如此,恐系误传。

第十四种之《大般涅槃经后分》,或名《阇维分》;或称《荼毗分》;谓系大本《涅槃经》之后分,不过想象之词。相传会宁游历印度,行抵南海波凌国,与若那跋陀罗共译者。其译本传到我国交州,会宁弟子运期承交州都督命,持至洛阳。唯此经说佛涅槃后之佛体焚烧诸事,恐初未必译为大本之后分也。《开元录》称“《陈如品》末,文势相接”。亦不过想象之词。《陈如品》者。《大本涅槃》末品名。义净三藏《求法传》称“于《阿笈摩》,抄如来涅槃焚烧之事,非大乘《涅槃经也》”。《阿笈摩》,即指《长阿含》而言。不见有所谓大本之后分者。然细绎义净之言,果为纯粹之小乘。《开元录》则曰:“今寻此经,与《长阿含》初分游行经,少分相似而不全同;经中复言法身常存,常乐我净,佛菩萨境界,非二乘所知;与《大涅槃》义理相涉。”据此说观之,则此经其介于大乘小乘之间,而占小乘至大乘中间过渡之位置者欤?

试就《涅槃经》译入中土之由来述之。《涅槃经》之翻译完成,昙无谶之力也。盖《大乘涅槃经》法身常住之思想,在我国佛教教理发展上,影响极大;何则?《大乘涅槃经》之教理,其重大之根本要点,不外法身常住;而《大般涅槃经》四十卷所说,亦不外乎法身常住,佛陀真身不灭而已。故我国学者,呼为涅槃常住教,其法身常住说,一转而成佛性遍通论;唯佛之法身,非仅常住;我等一切生类之法身,与佛之法身,并无差别;因此之故,“一切众生,悉有佛性”;而佛性遍通论,即由之而生。且法身常住与佛性遍通二义,颇于我国佛教开示新意义;何则?法身常住云者,谓佛有大我;此语为说无我教者所闻,未尝不骇为新奇。当昙无谶之前,法显六卷本译出时,彭城僧渊,异而排之,已有舌根销烂之传说。又罗什弟子道生,见法显六卷本,遂唱阐提成佛说,大受世之非难。及昙无谶所译大本告成,其所主张,一切众生,悉有佛性;无论阐提,亦可成佛;闻其说者,莫不服其卓见。当时因此经,而佛徒之思想,为之一新,可以概见。法显六卷本,译于晋义熙十三年,翌年告成。《昙无谶》所译大本,始于北凉玄始三年,阅七年始告成。按玄始三年,适当东晋义熙十三年。二译同年开始,良非偶然,可称佳话。后之学者,研求佛教教义,决难置涅槃常住教于度外也。

《大乘涅槃经》所唱法身常住之根本思想与《小乘涅槃经》发达上之关系,尤为密接,不可不知。盖《小乘涅槃经》,原本于《大乘涅槃经》,特教义及其组织,未曾明示,仅以释迦最后事实为根据耳。当佛陀入灭时安慰弟子之言,及弟子追慕之殷,遂产生佛不灭之思想。而佛陀安慰弟子之言,与弟子藉以永其追慕之说,实为《小乘涅槃经》中一番大事业,可推而知也。

《小乘涅槃经》三部中,白法祖所译之《佛般泥洹经》第五,及失译之《般泥洹经》第八,殆同一原本。法显所译之《大般涅槃经》第七,措辞较前二经,多形容而远事实。兹择前二经所载者,而示《小乘涅槃经》中要语。其经文曰:“佛出王舍城耆阇崛山精舍向吠舍离时,于竹芳荟萃之处,大感苦痛,此大病始。阿难侍旁,见之大惊叹。”尔时佛言载在《佛般泥洹经》者,则曰:“我已有经戒,若曹但当案经戒奉行之;我亦在比丘僧中。”载在《般泥洹经》者,则曰:“佛岂与众相违远乎?吾亦恒在比丘众中;所当施为教诫,以具前后所说,皆在众所;但当精进,案经行之。”所谓我之经戒,即为我体;汝等若奉持此经戒不失,则我亦恒常永久存在汝等之中;自佛一方见之,确是安慰弟子之言,而对于弟子等所授之遗嘱;自弟子等一方见之,则奉为唯一之凭依。盖此言为《涅槃经》枢纽,驯至产生法身常住思想之信仰,决非偶然也。又此言载在《遗教经》者,则曰:“如来之法身,常在而不灭也。”但此法身,非实存在宇宙之意,乃仅以佛之经戒为法身之意。更自《阿含经》,一转而为《荼毗分》经中法身常存之语;更变而为《大乘涅槃经》之法身常住说;其所历之径路,足以明示其发展次序与其心地。以上所述,乃《小乘涅槃经》与《大乘涅槃经》之要点,并其关系之大略情形也。

试就《华严经》言之:《大方广佛华严经》,为佛教重要经典;其分品早经译就,迨至觉贤三藏始将《华严经》全部译出。此经原本,与前诸经同,皆得自于阗;有支法领者,游学西域,白于阗得此经梵本三万六千偈以归,与佛陀跋陀罗共译之。其始也,仅分五十卷,后人更分为六十卷,遂呼为《六十华严》。自《华严经》译成,我国佛教,大受影响。其研究价值,在佛教上占重大位置。其说法分七处八会;《六十华严》,分为三十四品;《八十华严》,分为三十九品。《八十华严》,实叉难陀(唐代自于阗来者)所译;较《六十华严》完备。就我国佛教史上所受影响论,其关系与《六十华严》均属重要。盖此二种《华严经》,梵本详略既有不同,后者可补前者之不足也。佛陀跋陀罗以前所译分品经,为《六十华严》所无。如西晋竺法护所译《等目菩萨所问三昧经》,即《八十华严》《十定品》之异译;此《十定品》,为《六十华严》所无。此二大《华严经》外,尚有唐般若三藏罽宾人所译四十卷本,俗呼为《四十华严》者;因其就二大《华严》之终所谓《入法界品》者,详细译成;故详名之曰《大方广佛华严经入不思议解脱境界普贤行愿品》。兹为便宜计,示《华严经》译本对照表于下:

(经名下有◎者,为藏中现存之本。)《六十华严》、《八十华严》之外,可续《四十华严》者,东晋佛陀跋陀罗《文殊师利发愿经),略似《普贤行愿偈》。《普贤行愿偈》者,乃《四十华严经》《普贤行愿品》中之偈。此偈异译,有唐不空三藏所译之《普贤》《菩萨行愿赞》一卷。则有唐地婆阿罗所译《续入法界品》一卷。其他诸经可属于《华严》部者尚多,兹不赘述。

昙无谶、罗什、觉贤四大翻译之大体,略如上述:此四大翻译,在中国佛教史上之关系,后当述之;兹略言其梗概焉:我国大乘佛教重要宗派,概以四大翻译为基础;而《涅槃》、《般若》、《法华》,最初已有密接之关系,后熔成一大宗派。即谓我国大乘教宗派、导源于罗什、觉贤二派,亦可。

罗什与《涅槃经》之翻译,有无关涉?不可得知。罗什、法显、昙无谶三人,时代相同;但就法显、昙无谶翻译《涅槃经》考之,似罗什未尽知此事。然罗什于《般若》、《法华》、《涅槃》,具有见解;征诸其徒僧叡所述,而益信矣。僧叡于所著喻疑,举其师罗什之言曰:“《般若》除其虚妄;《法华》开一究竟;《泥洹》阐其实化;此三津开照,照无遗矣,但优劣存乎人,深浅在其悟,任分而行,无所臧否。”又僧叡自言:“此三经者,如什公所言,是大化三门,无极真体,皆有神验,无所疑也。什公时,虽未有《大般泥洹文》,已有《法身经》,明佛法身,即是《泥洹》;与今所出,若合符契。此公若得闻此佛有真我,一切众生皆有佛性,便当应如白日朗其胸襟,甘露润其四体,无所疑也。”僧叡所言《大般泥洹文》乃法显之六卷本。此时尚未见昙无谶之大本。所谓“无极真体。皆有神验”者,承前说此三大经有不可思议处,而为此言者也。但所谓罗什之《法身经》,则为《经录》所不载。

《涅槃经》之研究,后来全移于罗什派学者之手。道生,罗什之高足也;讲昙无谶《大般涅槃经》,颇负时誉;后遂于讲此经时,卒于讲座;可谓以身殉道也矣。即谓《涅槃经》之法身常住论,为罗什派学者所统摄亦可。此罗什、觉贤二派所以并立,而为中国大乘佛教之二大源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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