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电话,女孩开口说:"你这个人好能讲价呀,人家东北人都很爽快,只有你这样讲来讲去的。唉,好烦哪,要是都像你这种人,我们根本就没得生意做了。"女孩边说边伸了个懒腰,示意我点货。
我这才为难地挠着头说:"我先拿五十条吧,上货的钱都花光了,明天我再来提剩下的四百五十条,怎么样?"
女孩儿夸张地用双手抱着头:"哇,你好狡猾呀,你骗人。你们东北人只会讲大话。"女孩儿红着脸恼怒地瞪着我。我拿出身上的所有的钱给她看:"我真的不骗你,现在我只有这么多钱了。你想想东北人来上货肯定要带好多钱啦,明早我到银行取完钱就来提货。"
"那你明天一块儿提好了,何必这么啰唆。"女孩聪明地回应我。
"好了,你就说批还是不批吧,痛快点儿。"
"哼,那就只能批了,反正我跟我爸已经说了嘛。但你明天一定要来提剩下的货哟,不然我会被我爸骂死的。"
五十条裤子点好后,我又从中抽出一条。因为我突然意识到,除了车票钱,闹不好我连路上吃方便面的钱都不够了。女孩被我的举动逗得眼泪都笑出来了。我也不好意思地苦笑着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成败在此一举。这是我坐在返沈的列车上心里不住嘀咕的一句话。
"光明"服装批发市场是条T型街,一分为二的横街混乱而无序,更像是一个杂货市场。有卖服装毛衫的,也有卖鞋和箱包的,交叉口处是专卖跳楼货的地摊,从早到晚,都有人擎着高音喇叭不厌其烦地高声叫卖。竖街是裤子的专卖区,街上近百家的床子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西裤,只有个别的床子才卖女裤和牛仔裤。虽然与横街相比这里略显冷清,但逛竖街的人大多是货真价实的买主,他们到这里就是奔买裤子来的。所以,成交率高得出奇。
大平热情地用挑竿帮我把新上的四个品种的西裤一一挂在竹竿上,又忙着往腰环上穿皮带。
"拿货多少钱?"一个抚顺口音的中年男子在大平身后问。
大平扭过头。"哟,来了大哥,新货。"然后,才压低声音说,"九十二元。"
那是一对中年夫妻,男人用手在挂着的裤板上捻了捻面料,眯缝着一双小眼睛挑剔地端详了好一会儿,又与身边的女人交头接耳地嘀咕了几句说:"兄弟,说个实价吧。"
我刚要上前开口,大平用狡黠的目光阻止了我。大平递给男人一根烟,点上后才慢悠悠地问,"你能拿多少?"
"我什么时候少拿过?最少五十条。"
"最低,八十八元。"大平压低嗓音说。男人心有不甘地还要讲价,大平摆摆手:"这样,大哥,你先转转,想好了再过来拿,别急。"
那两个人走开后,大平蹲在地上仰头对我说,"批货不能两个人上去谈,容易弄'惊'了,零卖才需要两个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懂吗?"
"我是怕他们一走就不回来了。"我谦恭地弯下腰,双手支着膝盖说。
"批货不是上赶子买卖,你越热情,人家就越觉得你心虚。尽量别跟他们套近乎,但适度的热情还是必要的。人家看准了自然就会拿,不想拿你说破天他们也无动于衷。哥们儿,这里面学问大着呢,慢慢学吧。"大平得意地笑笑。
过了好一会儿,那对夫妻又转了回来。我焦急地干咳了两声,提醒大平。大平却把头转向别处,故意与对面床子上一个面目清秀的小伙子开着玩笑。
那两人站在竹竿下低声耳语了几句。男人对仍与人说笑的大平喊了声:"你还批不批货了?"大平这才止住笑,慢腾腾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再低点儿,我拿完货好走。"男人大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