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市场,除了大平,别的业主对高雄可谓毕恭毕敬。谁见了他,都会堆着一脸近乎讨好般的笑容,主动与高雄打招呼。高雄呢,对谁也是客客气气的,站下来,与人随便闲扯几句,然后继续往自家床子走去。有时,高雄也会在某家床子前多站会儿,抽根烟。
大平告诉我,高雄在谁家床子前站时间久了,准没好事,指定是旁边谁家的货红门了。他是在那儿研究人家的新货呢。
就这样,高雄从进市场到自家床子,一共不到两百米的距离,他得走上半个来钟头。东瞧瞧,西看看,表面上若无其事,其实,该看的全看见了。
高雄家的床子里不算他有三个人。他媳妇小慧负责管账,招呼老主顾。他妹妹高晓每天站在床子前,与一些不相熟的拿货人搭讪,以争取更多的潜在主顾。高晓长得很漂亮,跟她哥一样,也是细高挑的身材,眼神很媚也很撩人。大平说,高雄这个财迷,是让他妹妹站在外面接客呢。为了钱,这小子啥都能豁出去。高雄的姐夫负责到汽运站接货、拉货、分包,很有一股子蛮力。总之,这三人各尽其用,各负其责,高雄根本插不上手,小慧也不用他插手。高雄每天到市场的任务,就是转一圈,了解了解市场行情。中午的时候,请外地的老主顾们喝喝酒唱唱歌。那些老主顾来市场都要先奔高雄家的库房,无论拿不拿货,算是报个到。如果高雄家的货与别人家的重了,这些人会毫不犹豫地拿高雄家的货,有时连价都不讲,完全是一副"你看着办"的架势。当然,无论高雄在不在,小慧给老主顾的货都是最低价,也是一样的价,让你啥也挑不出来。小慧很精明,她不会为了点儿小钱,跟你批货藏三掖四的,一律是一碗水端平。你不得不承认,这两口子很会笼络人心,手腕高明。
高雄的记忆力惊人,只要他看上谁家到的红门货,哪怕只是匆匆一瞥,转头就能丝毫不差地记下来,并画出裤子条纹、风格的图案。更了不起的是,高雄曾经学过画画,能自己设计裤板裤型及颜色搭配。高雄家有几次一红到底的货,色调都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然后,神神秘秘地跑到广州,让厂家拿着他的设计图纸去联系台湾的织布厂生产。他可以不紧不慢地卖上一个季度,价格却始终如一,既不加价也不降价。这种"蝎子巴巴--独一份"的设计一旦红门,别人想追他的货都没门。那些人把广东仅有的几家大型布料市场翻了个底朝天,也甭想找到相同的面料。这更增加了高雄的神秘感。也是市场里其他大户对他尊敬有加的原因之一。虽然,这么做的成本会高一些,但由于"独门",高雄家的裤子在同等面料的情况下,能比别人家的批价贵出十好几块钱。这些年来,服装市场几乎形成的一个规律,大户是每隔两年就换一茬儿,究其原因,不外乎是那些先挣了些钱的人,自以为"底气"足了,肝火太旺,笃信"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的遗风,遇到红门就毫不犹豫地"兜死"(即把所有的同类布料全包了),结果,三折腾两折腾,元气大伤,从此一蹶不振。还有的人成了大户后,人却变得谨小慎微起来,该孤注一掷的时候举棋不定,反倒让后来者抢了先。于是,只能事后拍着自己的大腿叫苦不迭,这种人是永远成不了大器的。
可以说高雄是市场里唯一没有经历过大的沉浮的大户,这不能不说与他精明的头脑和果断的决策有关。
当然,高雄的"原创"精神也是需要冒很大风险的。他设计的裤板拿到台湾去"打板"的费用,一次就得一万块钱,如果效果不好,可能要打两三次板,经过反复比较之后才能确定生产哪种布板,甚至还有可能多次打板都不理想只能放弃。更要命的是,布板确定了,裤子也顺利加工生产出来了,可市场的销路并不畅通,那就只能跳楼了。好在,高雄开始只是试生产,浅尝辄止的代价还是有限的。起码不至于伤及筋骨。这又是他的高人一筹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