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埋了杜岩之后不久,他的儿子杜柏从镇上回来,说他已经转成了国家干部,去县里党校学习了年余,还把《黄帝内经》通读了一遍。推门进屋一瞅,棺材已经不在,屋子里蛛网铺天盖地,只有桌子上的小闹钟,终日没人上弦,却依旧走得手脚不停,分秒不差。杜柏说,爹和棺材呢?身后跟来的妹妹竹翠说,爹死了,用席卷着埋了。棺材拉到镇上卖了一百八十块钱,用到了灵隐渠上。
杜柏僵僵地立住。
死了还去公社领工资?杜柏说一个公社的领导都问我,你爹的病咋样?他咋就这么能活呀?竹翠便说,司马蓝在埋葬爹那天,开了一个群众大会,说如果谁传出去了爹死的消息,就把谁给活埋了,说只要公社里人以为爹活着,爹的工资就会像河一样碧水长流哩。
杜柏说,我考试考了公社第一,党校毕业考了全县第一,我是国家的干部了,我不能不把这透给乡政府。然他刚说到这儿,身后就响起了一声低低沉沉的声音,吼着说你敢,说你敢真的把你爹当成死了埋过的人,我管不了你这乡干部,可我敢打断你妹子的腿,缝了你妹子的嘴。回过身子去,见说话的是司马蓝,他领了几个人回村收粮食,换工具,站在屋里屋外,人人一脸土尘,眼睛瞪得如从杜岩喉里长出来的红柿子,累累果实,丰硕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