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前,我们干了几杯白兰地。
“祝愿各位在自己的事业上获得成功。”“大盗”向我祝酒道。
我和他碰了杯,心里嘀咕他是不是警告我别管闲事。我不知道他有多了解我的情况,但他很可能知道得太多了。如果他知道我有多了解他的情况,一定会大吃一惊,并且很可能会感到寝食不安。
“喜欢这儿吗?”他问。
这简直是赤裸裸的嘲弄,因为只要是头脑清醒的人,就不会喜欢到处是残垣断壁的重庆。
“很喜欢,”我说,“不过要是回到自己的国家,我会更高兴的。这是很自然的事情。”
“我希望你能早日实现回国的愿望。”“大盗”说着,又敬了我一杯酒。
“我很快就要回去了,”我说,“等我把事情办完就走,最多再过几个星期——也许只要几天就够了。”
我没法知道他究竟相信多少,不过,如果能让他满腹狐疑,对我也没什么害处。即便他知道我在“黑室”工作,也不敢肯定背后就没有文章。正因为我在“黑室”工作,才更容易使人摸不清头脑。他或许会猜测,我只是假装跟电码和密本打交道,其实是在背地里出售军火或是发行中国公债。
那么贞呢?“大盗”对她的身份是怎么想的?他会不会对她的职业和社会关系做了和我一样的猜测呢?他有许多我所不知的消息来源,所以可能比我知道得更多。不过,这倒也不一定。我和“大盗”喝白兰地的时候,贞就若无其事地品着雪利酒。她太镇静了,根本就不会露出马脚。
我们在吃饭时没有发现什么。晚宴进行了很长时间,餐桌上摆着各式各样我连名字也叫不上来的菜肴,天知道它们是用什么配料做的。我没有问,因为一杯接着一杯的温热黄酒灌得我管不了许多了。
刚吃完饭,空袭警报又响了起来。“大盗”道了歉,离开了少许工夫,然后又回来了。他换上了军装。如果飞机是来轰炸重庆的——这几乎是毫无疑问的——那我教贞等待的机会就会到来。如果说因为挨轰炸而办成了事情就算是幸运的话,那我们还是挺走运的。
“我们还有时间喝上几杯。”“大盗”说道。他的酒量似乎相当大。
仆人们送上了冰得恰到好处的香槟酒,我们几人各喝了一杯。“大盗”把他的防空洞的位置告诉了我们,让我们在飞机冲着这儿来的时候避一避。我们又干了一杯,“大盗”就去执行公务了。我希望他能把多萝茜带在身边,让贞和我留在这里看家,但他没有提起这事。
突然,尖利的紧急警报响了起来,那声音无论听过多少次都会让人发狂。电扇慢了下来,终于停住不动了。电灯渐渐变暗,只剩下火红的灯丝,然后也彻底熄灭了。一个仆人送来了蜡烛,把它们点在从外面看不见的地方。我们坐在挂着帘子的后凉台上,下面是一直连通到小江边上的花园。江对岸黑糊糊的,只有一盏孤灯还在闪烁。一阵枪响,那灯光也熄灭了。中国战斗机从我们头顶上呼啸而过,那声音和日本轰炸机的沉闷声音完全不同,很容易区分开来。
贞喝完杯子里的酒,朝我使了个眼色,然后从钱包里掏出一支小巧的铅笔电筒,把它打亮,就借故走开了。显然,我的任务就是吸引多萝茜的注意力,不让她盯着贞。多萝茜完全被即将来临的轰炸吓住了,完全没法对别人所献的殷勤做出什么反应。我缠住她,问她在香港的生活情况。她心不在焉,有一句没一句地答着我的话。这时,头顶上又响起了飞机的轰鸣。多萝茜站了起来,浑身都在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