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醒醒、快醒醒啊,你不能不管我啊!”木英半蹲半跪在于五身旁,双手握住于五的手,悲切地哭喊。屋子里除了于友德时不时给儿子号号脉,摇头长叹之外,其他人都没有出声说话。
二爷把自己装老衣裳拿来了,人们给于五穿上黑色的小袄、夹袄、大袄、棉裤。在人们的折腾下,木英感到于五的手动了一下,忙又低声的叫道:“五哥,五哥醒了!”
于五终于睁开了眼,眼光死死的盯在木英的脸上,嘴唇一动一动,最终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英子,你真没让鬼子强奸吗?”
木英知道于五这是回光返照,他的生命已经到了尽头。木英趴在于五的耳边发誓:“哥,我真没被鬼子强奸,如果我骗你,就不得好死,死后永不超生!”
见木英发了毒誓,于五信了,放心了,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据说一个人临死前,如果有什么心愿未了,他是很难咽下最后一口气的。于五最后顾不得父母、儿女、妻子,心里念念不忘的,却是妻子是不是真的失去了贞操。于五认为贞操不仅是女人安身立命的根本,更是丈夫的尊严和脸面。妻子如果失去了贞操,丈夫又有何脸面活在这个世上呢,即使是死,又有何脸面见地下的祖宗先人哪!
于五死了,木英麻木地看着懂礼数的老人们为于五梳洗净面,用麻绳将双脚捆上“绊脚丝”,遗体用白纸覆盖,胸口压上一块生铁……木英看着这一切,觉得一切都在梦中,好象于五并没有死,自己只不过是在做一场梦,只要自己按要求去做,就会快快从梦中解脱。
用老人的话讲于五属于凶死。他已经娶妻生子,有了子嗣,丧事必须要办,但一定要从简,丧事最多只能办三天。当天,报丧的族人分别到各处报丧,第二天,亲属们全部来齐。村里的乡亲也大都前来吊唁。女人们一边吊纸一边高声哭丧,木英抱着儿子跪在灵前陪着哭泣。会哭丧的女人,既象会写祭文学究,又象深通音律的歌唱家。她们能合辙压韵的哭出亡者一生的不幸和他一生的功绩和仁义。
“我那苦命的五侄儿啊!你咋就这命苦啊!你咋就这狠心啊!嗷!”最后的“啊”字悠长、凄厉、高亢,哭者将要喘不上气时,一个短促的“嗷”,既能换气,又把哭者悲痛的心情表达的淋漓尽致,往往能将感情冷漠的旁观者哭得悲从心起,不知不觉中会随着哭声潸然泪下,情难自禁。
“苦命的大侄儿啊!你六岁时出疹子,差点就没了命啊!你咋就这多灾多难啊!嗷!”
“苦命的大侄儿啊!你十八娶妻,十九生子,妻贤子孝,家道正旺啊!你咋就这命短啊!嗷!”
……
傍晚入殓,天黑烧三。在村口将纸车点燃,希望燃烧的马车将死者的灵魂带入天堂。子夜时分,所有孝属长跪灵前焚化“望乡纸”,女卷们的哭声响彻夜空。清水湾的乡亲们许多人被这哭声惊醒。躺在炕上替于家伤心。
“我那苦命的五弟啊,你死的真冤啊!你死的不值啊!嗷!”
“我那苦命的五弟啊!你为了一个让日本人操的骚娘们去拼命,你不值啊!你为一个千人骑万人操的狐狸精丢了命,你是真冤啊!你咋会这麽傻啊!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