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烟花寂寞,绚烂之后落寞无踪,可至少有过短暂的耀目与美丽,如果将女人比作烟花,我大概就属于受了潮的哑炮。
乏味的生活,日复一日,什么不平怨恨,统统在麻木中磨去棱角,越磨越钝,越磨越小,最后不知怎么消失的,它居然就消失了,倒自觉可爱。
其实有时我还是会想起安朝。
饮一口茶,端详茶杯,想起他以前握着它时,做过的事,说过的话,指上的白玉扳指触碰瓷面,发出短暂的清脆声音,随意而俏皮。午睡起来,又突然忆起,身上的被子是与他一起盖过的,那些发生在上面的欢爱,似乎还留有他的气味,不过很快便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寂寞之初,如果还有精力胡思乱想,那么之后的岁月,只剩一颗呆滞的头颅。
我觉得我快被寂寞淹没了,可安朝说,你活该,你傻,什么都是活该。想到这里我就不去想了,我需要忘了他,可我不想恨他,这会让我活得艰难。
寂寞的宫廷生活,让我渴望男人,对男人的渴望又让我回归寂寞,这中间,却要用没有尽头的岁月淡忘。咎由自取也好,软弱无能也罢,路是自己走出来的,人生是自己活出来的,怨亦无用。
我养了只猫,花白的毛,慵懒而机敏,是个良伴。
另一位良伴是许荷,她是和我一样的人,唯一的区别是她为安朝生了个儿子,而且安朝没有厌她。猫就是她送的,她的爱猫生了一窝小猫,邀我去挑,我们就此熟识。
许荷有微丰的身材,宽阔的心胸,从不将琐事放在心上,对人真心诚意。这种人无论男人女人,都会喜欢吧?
“不知那位什么性情。”这是许荷近来最常说的话。
太子妃已选定,夏盛疆之女,听说才貌双全,当然是双全,否则怎会被皇家挑中?不过也难说,夏盛疆助吾皇打下江山,是我朝重臣,吾皇是倚仗他的,他的女儿,即使丑如东施,太子大人也得含笑接受。
太子府的女主人,未来母仪天下的皇后,关系到一大帮人的荣辱升迁,其中也包括我们这帮女人,简直是前途命运皆系于此。
“据说贤德堪比长孙皇后。”许荷摇头而笑,“还没大婚,贤名就传遍了,但愿名副其实。”
未过门的太子妃,简直成了命运女神。我苦笑,其实是好奇的,可似乎又和我没什么关系,只要不是吕后,管她是庸是奇,是贤是愚。
也许天气转凉,不注意保养,加上心情不佳,我病了。开始只是有些伤风和轻微的咳嗽,谁知渐渐严重起来,治了又犯,犯了再治,拖拖拉拉,竟不得好,直到入冬,依旧没什么起色。当由咳变喘时,时间也开始延长,喉咙发出拉锯似的怪声,伴随窒息,实在受不了,我便在床上打滚,喘得凶了,滚到地下,不断捶地,用痛感缓解窒感。
我怕死,所以我不想会不会死。有时人愣是被自己吓死的,而不是病魔有多厉害。
或许是我看起来真的不太好,有人禀报了太子,他让人带回一盒枇杷膏,用青瓷盒子盛着,清香扑鼻,据说是宫里用的。许荷很为我高兴,“他还是顾念你的,只是面子上有些顾忌,你把身子养好,终究有重修旧好的一天。”
千古奇冤。怎么都认定我是因为冷落空闺,才得的病,又因他不来看望,故而病情加重。我哪有那么无聊?谁不想健健康康活蹦乱跳,病得快死很好玩很浪漫?
我把枇杷膏放在一边,许荷讶然,“你不吃?”
“要不送你吧。”给一个病入膏肓的人送鸡汤,有用吗?
许荷摇头,“我不要。他的心意,你纵使瞧不上,也要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