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惇皱起眉头,拨马出了队列,向来路望去,夜霭中一个全身甲胄的将领带着一名披着轻甲的传令兵自队伍的右侧疾驰而来。
是都督后军营务的裨将军李典。
“蔓成何事?”夏侯惇也不啰唆,呼着李典的字,单刀直入地问道。
“末将方才找了几个本地庶人问话……”李典一面用手背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一面回答道。
“如何?”夏侯惇不动声色地问道。
“……前面那座大山叫孤山,自西北而东南绵延而下,中间有一山隘,宽约十里,穿过去便是博望县境……”李典面色凝重地叙述道。
“这些我都知道,于文则建安三年便到过这边,故而司空此番才命他为前军。”夏侯惇黑着脸打断了后军都督的话。
李典却丝毫不以为意,指着周围那些高矮不一的山丘道:“末将原以为这里的山势险峻高耸,却不料竟是些低矮的丘岭。如此地势,利于敌军斥候隐匿,我军人少,不能展开搜索,更何况——”他一指西南方那两座高耸的黑影,接着道:“只要在上面一边设一个斥候,不用眼睛看,便是听也能将我军的兵力、甲具、马匹、器械以及行军速度听个八九不离十。十里宽的山隘,丘岭纵横沟壑遍地,敌军步军埋伏起来要多便利有多便利,黑夜行军,敌人在暗我军在明,恐怕会吃大亏。所以末将以为,应当停下来休息,到天明再过山隘。”
夏侯惇眯起眼睛朝着孤山方向看了半晌,心中颇有些犹豫难决。
李典轻轻叹了口气,道:“出兵前军务会议上于文则说的情况不尽翔实,过了这个山隘一马平川不假,那是到宛城的大道,若要斜穿博望偷袭新野,还要绕过一个不大不小的岭子。我担心的是敌军步军在山隘当中埋伏骚扰我军后队,主力却驻扎在那岭子上吃饱喝足养精蓄锐等着我们撞上去。一旦局面如此,我军是人困马乏后路被断,敌军却是锐气正盛。旁的不说,士气如何维持?难道到时候还能等着南阳那边出兵来救我们么?此番出兵本来便是试探虚实,若是不留神丢了宛城,我等有何面目回去见司空?”
夏侯惇沉吟了一下,盯着李典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刘玄德会使一军在山隘西南设伏截击,引宛城守军来救,另遣一军偷袭南阳郡治?”
李典直视着夏侯惇道:“若是守新野的是刘景升麾下将领,末将以为纵使前来亦不足为惧,其全军而出尚且不能奈我军何,何况还要分兵。刘玄德嘛……将军是和他直接打过交道的,此人如何,不用末将多嘴!”
夏侯惇紧闭双唇思忖半晌,冷然笑道:“那便依蔓成,叫你的传令兵到前面去寻于文则,传我的将令,大军就地休息,不许乱了队形,待天亮了再走!”
看着传令兵骑着马向前面一路追去,李典一面费力地将头盔摘下来一面叹着气道:“出来两天了,也不知道司空到许都了没有!”
夏侯惇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扭转身望着许都方向,心中暗自计算着日期。
今天是六月十六,癸己日,按照原先的计划,今天白天皇帝应该在许都未央宫的正殿设大朝,正式册拜武平侯、司空录尚书事曹操为丞相……
“翻过了这座孤山,我们便在荆州的地界了!”李典抿着嘴唇说道。
“我们已经在荆州了……”夏侯惇冷着面孔说道。
荆州!荆州!横空出世的浊浪夹杂着席卷天地吞并乾坤的威势滚滚而来,似要将这九郡通衢大江咽要、这自古兵家必争之地、这江南半壁的遮风大树连根拔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