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仅仅如此,孙权的军事能力再强,也不过又一个江东“小霸王”罢了,然而令曹操分外忧虑的,却是他打了胜仗非但不肯乘机攻城略地占领江夏,反而偃旗息鼓退兵而去,眼睁睁看着刘表的儿子刘琦在战后整顿军伍恢复人心,重新巩固了江夏的防御。
就是傻子也知道江夏是荆州的屏障,拿下了江夏,便敲开了荆州的东大门,便能将手伸向襄阳和江陵。然而孙权却似乎不知道,他什么都没说,便那么悄悄地带着水军退回了柴桑,就好像他从来也没有来过似的。
这么愚蠢的事情都做得出来,这个孙权,看来也不过是个草包罢了……
此人绝非袁本初之流可比……
这是曹操得出的结论。
如果说江夏之战证明了孙权的军事能力出类拔萃的话,战后不进反退,则证明了此人有着寻常诸侯所难以企及的政治头脑和战略大局观。
退军绝非表明孙权对于荆州八郡的肥沃土地没有觊觎之意,否则他就不必硬着头皮冒着成为孤家寡人的风险在群僚沸反盈天的反对声中执意建柴桑行营。
他已经开始在为北军的南下做政治上的准备了。
黄祖一死,荆州的刘表和江东孙氏之间的所谓“血海深仇”便消弭了一大半,未来的孙家即便真的在北方的威胁面前与刘表结盟,孙权也不必背上“不孝”的骂名。与之相对应的,斩黄祖却不夺江夏,则是在向荆州刘家示好,表明自己没有夺取荆州的野心和企图。在北军即将南来的局面下,这个政治信号是意味深长的,它意味着南方两股实力强大的军政集团有合流对抗朝廷的可能,一旦孙刘联盟形成,曹军的荆州之行便存在着两面作战的风险,而刘表却可以将驻守在东部的主力部队调集北上,集中兵力与曹军在南阳地区进行决战。一旦这种局面形成,除非调集三十万以上甚至更多的人马大举南征,否则南下作战便成了彻头彻尾的军事冒险。
实际上曹操并未将荆州的十来万守军放在眼里,即便加上刘备在南阳招募的两万军马,荆州的军事力量也仍不足虑。在安逸闲适的日子里养久了的兵士根本无法与在北方战场上征战多年的曹军相抗衡,荆州军马中真正有一定战斗力的反倒是无论兵器甲仗还是粮秣辎重都奇缺的南阳驻军,刘备在新野七年,时时刻刻都在练兵防备北军南下。这位左将军的老部队被打散了多次,剩下来追随他的这些人皆可称为百战余生之士,有这些人在军中支撑,真正对战起来恐怕不会太轻松。
在这种情况下,曹操平定荆州的战略更加难于制定了,在柴桑坐拥数万大军对荆州虎视眈眈的孙权成为了一个令人极为头痛的不确定因素。曹操倒不怕孙权在自己攻略襄阳之际乘机占领江夏,只要曹军的动作足够快,孙权即使攻克了江夏,其兵力也是守江夏有余取江陵不足;实际上,曹操和幕僚们已经制订了弃汉水和襄阳于不顾,轻骑直扑江陵的总体战略计划,只要江陵落入曹军手中,长江天堑便是敌我共险,江东六郡的归附便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了。
曹操甚至起过这样的念头,与孙权互为盟约,封其为临湘侯、拜前将军、领扬州牧,许之以江夏和长沙、桂阳三郡之地,与之共图荆州。只不过这个想法实在过于离谱,即便手下的将领们能够勉强同意,朝廷上那一关也并不好过,堂堂大汉朝廷,怎能与地方豪强做这种私下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