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晏知道他的无赖气又犯了,自顾自上轿,不理会他的言语。却在刚出顔府的地方重新被他拦住:“不知道今日我们俩同时出去,谁的收获会比较大?”
“我这边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至于你,自求多福吧。”西晏掀开小小的轿帘,带着讽刺的瞥了他一眼,回了一句,便盖了帘子,知会轿夫前行。
房太医几乎一进太医院时就看到了西晏,今日端庄的锦裘,头发梳的一丝不乱,精致的丝绣滚边,衬着一身典雅的装扮,让整个人看起来清丽异常。
房太医是多年的老行家,在宫里当首席太医也已经多年,很多事心知肚明,今天看到西晏专程前来,心中之数十有八九,只不紧不慢的行了礼。
“公主今天的来意,容老臣一猜。”房太医淡然的站定,而后冲西晏说道,“宫里近来最大的事,莫过于六殿下的病情。而听闻顔府的小姐近来也有相同症状,并用了同一种药方。看来公主是为了药而来。”
“太医说的也对,也不完全对。”西晏盈盈的起身从高座的台阶上下来,“太子用的药材里,本宫想必定也有‘検峀’。”
房太医怔了一下,而后竟缓缓的笑着点头:“公主猜的不错,他们用的药材里,确实都有‘検峀’。”
“这种药在七年前就被列为禁药,房大人您身为首席太医,应该不会不知道。”西晏已经决定要穷根问底,为了将所知的事串联成线索。
“老臣愚直,经过多年的研究药材,发现北岳产的‘検峀’不仅不是七年前所说的带有毒性,反而食用后对人身体有诸多益处,有药到病除的功效,所以老臣斗胆将禁药写出,重新列为可用药材。至于太子,六殿下,还有顔小姐为何忽然有中虚之症,老臣猜想一定还有其他的毒性传播,只是这种毒性异常隐蔽,不容易被发现,甚至不清楚是何毒性。”
顔子昭下了朝就直奔了刑部大牢,一早晨等着早朝快些结束,怕宫女岚岚撑不住严刑拷打,如果她死了,也许所有线索都断了。
牢头和顔子昭从前也曾有过酒肉交情,和几个粗犷健硕的汉子在一起划拳调侃,相谈甚欢。只是那几个人后来才知道那个和他们勾肩搭背,天马行空的少年,竟然是当朝国舅家的公子。从此竟对他颇为信服。
顔子昭进入大牢时,牢头老吴引着他一路进了内牢。重犯被羁押的地方和其他人不同,更加严密而残酷。地牢里比上面阴冷许多,不时传来犯人的惨呼。顔子昭没有贴近岚岚的囚室,只远远的看到她被困在一根木头十字架上,头发披散着,身上的衣衫早已被打的血迹斑斑,狱卒毫不怜香惜玉,上前泼了一盆冰冷的水,岚岚一个激灵,从昏厥中醒过来,抬眼轻蔑的看着眼前的狱卒,一个字也没说。
“这丫头牙咬的死死的,一句也不招,看来就是在等死。”老吴站在旁边跟顔子昭分析着,语气中都是急躁和无奈。
“或许她以为有人会来救她。”顔子昭盯着岚岚的方向,忽然低声说了一句。
“有他娘屁个人来救?!这丫头是寿禧宫的宫女,连贵妃娘娘这次都认定她是奸细,她还能有什么念想?”老吴对她那张敲不开的嘴甚为恼火,急的要开骂。
“一个人没些个念想,是断然撑不到现在的,尤其严刑拷打她也一点都不怕。”
老吴似有些明白了:“那她……”
“你们可以消停消停了,保住她的命,三天之内,我保证她会招。”顔子昭留了话,转身要出地牢。
老吴依旧跟在他后面,似乎对他的说法并不明白:“驸马爷,现在上了大刑,她尚且不说一句,我们消停着不审了,她岂不更不会招?何况这事儿是刑部的冯大人亲自监管,皇上下了旨,五天内查清。”
“你信我的没错,她受的刑也差不多了,你们不用白费力气,保住她的命,少则一天,多则三天,我保证有办法让她招。”顔子昭说的肯定,老吴虽犹豫,也最终答应了下来。
走出大牢时,外面已然下起了大雪,顔子昭没去骑马,只是步行一路穿过京城大街,路上的摊点陆续收了摊。雪花纷飞,渐渐覆盖了街上的繁华景致。
西晏在轿子上看到了独步前行的他,黑缎般的头发落了一层雪花,肩膀上也白了一片,踏着松软的雪痕,整个人在街上甚至扎眼。
走在正对面不远的距离,西晏忙让轿夫停了下来,撑了伞出去迎着顔子昭,脚下咯吱咯吱的声响,踩上去甚有质感。
顔子昭看到西晏走过来,只是负手站在刚才的位置,没有继续往前,却忽然露出一个笑容,迎着白茫茫的雪色,显得甚是好看。
“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西晏按捺不住先开了口。
“不出我所料,岚岚咬死了不招。”
“你预备怎么办?”
“只有从二皇子那边入手了。”
西晏却不相信他的做法能真的奏效:“二哥是个不显山不露水的人,他不会牺牲前途,冒险去保岚岚的。”
顔子昭笑容更盛,好像在讥笑她的天真:“他不会牺牲前途去保岚岚,却会为了前途牺牲岚岚。”
西晏一愣,见顔子昭的表情很有深意,似乎听懂了他的意思:“你是说……”
“过不了两天,让你看场好戏。”顔子昭拉起西晏的袖子,和她并排朝前走,却被她巧妙的挥开,始终保持着一种距离。他明白她的意思,只是装作不知,依旧如常。
“你和房太医交涉的如何?”隔了片刻,顔子昭为防尴尬,忙提出了今天的正经事。
“房太医承认用了那味药,并且用项上人头力保那味药绝无毒性,反而是味良药。”
“这岂不是说,当年皇后禁药是禁错了?”
“我已经留了子晴妹妹药的小样在太医那里,等他检查。说真的,我对房太医的医术和医德是信得过的。我只是迷茫,如果那味药没有问题,当年惠夫人的死,还有大哥,六弟,子晴的病,又是哪里出了问题?”西晏已经理不清这当中的情况,懊恼的捏了捏额头,“我总觉得这其中还有什么人没有浮出水面……”
第二日早朝的时候,顔子昭留意到,二皇子西映果然和刑部的冯大人多说了几句,脸色虽看不出明显的变化,可手上的动作一直僵硬着。
顔子昭上前陪着一脸笑容,拱了拱手要冯大人借一步说话。
二皇子本就在疑心中,顔子昭忽然暗里将冯大人请了过去,着实让他面色沉了一下。
顔子昭回身虚情假意的冲二皇子笑了笑:“叨扰二殿下,臣奉贵妃娘娘之命,和冯大人有要事相商……所以……”
西映面色微露尴尬,却只一瞬间又重新恢复了刚才的和煦,忙做了个随意的手势:“三驸马请便。”
顔子昭漏了几个字让西映听到,和冯大人言谈中,在说到“寿禧宫宫女”,“聚典楼”“奸细”等几个字眼时,故意说的稍稍清晰,让站在不远处的西映适时的听到。
商议之中,内务府的张公公端着拂尘谦恭的进门,绕着道走到当中,低调的朝顔子昭的手里塞了张字条,又悄悄的冲他耳语了两句才离开。
顔子昭早已吩咐了府里的小厮,在适当的时候将一张空白字条递进来,在听张公公传话的当中装作由忧虑逐渐转为喜色,最后归于沉稳。
“果然有转机……”顔子昭故作低声的冲刑部的冯大人道,“那贱人定是个奸细,只要她肯招了,六殿下和舍妹的性命就有望了……”
顔子昭离开朝房时,二皇子西映已然脸色铁青,只是定定的站着,心思沉重的情状,拳头渐渐捏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