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需扫一眼,杜行就能断定,这些青铜器全部都是真的。(见注释五)
杜行看着青铜器,笑着说道:“我看这些都不像是真的。”
唐正不语,不怒,也不笑。
杜行伸手,从柜子里拿出那件最小的青铜爵,翻来覆去地看着,边看边又说:“这个我去年买过一个,三百元。”
杜行手里拿着的那件青铜爵,是夏代的束腰爵。杜行早就想找一个这样的束腰爵。古玩,有很多都是有钱没地方买的。就像这件束腰爵,上海博物馆里有一个类似的,河南出土过几个不一样的,法国的一家博物馆里有一个差不多点的,但全都没这件青铜爵好。不论是品相、锈色、做工、还是艺术,这件青铜爵要比那几件高出不止两个档次。看上去就像是一片大树叶飘落在一个小树根上,三须树根钻拧出地表,支着地支撑着已经快要干枯,被牛羊啃得只剩下一点点的树干。树叶遮挡在树根上,被辣辣的阳光晒得边缘卷翘了起来。叶柄垂了下来,垂在树根上,把一丝一点的潮湿垂落回树根。
夏代的青铜器,不论是对青铜器仿制还是鉴定,都是个例外。夏代的青铜器呈两极化,一种是特别的笨拙,原始。比如同样收藏在上海博物馆的夏代青铜斝,腹部鼓鼓的,但却只有一圈,三个支撑着腹部的中空足却很高,看上去像是一个穿着低腰裤的胖女人露着肚子上的一圈赘肉和肚脐在和菜贩讨价还价。这只是为了具有单一的使用功能而制造出来的青铜器。斝上的两个柱,并不是为了装饰,而是为了挂住要悬在斝口的东西。打个比方:领导让你去泡杯茶,桌子上只有瓷杯和袋泡茶,你怕茶泡好后袋子不好往外拿,所以你就在杯子的口沿上用502粘了一根小棍子,然后把袋泡茶上面的提线缠在小棍子上。后来,这类饮酒器的小柱子上,通常都会刻有一个叫“囧”的纹饰,不知道是不是领导的意思。
与此相反,夏代的另一种青铜器,则会异常地飘逸空灵,抽象的造型,流动的线条,体现出极高的艺术水准。就像杜行手里现在拿着的这件束腰爵,则完全超出了大家对青铜器的理解,甚至不能再直接称其为青铜器,改称为青铜艺术品更为贴切。夏代的青铜器,不像后来的青铜器那样有条条框框的规范,这使得工匠在制作的时候有很大的自由发挥空间。同时,也能把工匠们的天赋体现得淋漓尽致。
小时候,杜行的长辈们也逼着杜行和他的堂兄弟姐妹们学画画,学书法,甚至学钢琴学唱歌,但杜行长辈们的出发点不是为了让他们学必有所成,而是观察发现他们有哪方面的天赋,但凡跟艺术沾边的东西,天赋是至关重要的。否则,溺死在汗水里都看不到出路。
而这两种风格对立的夏代青铜器,体现出来的价值也是两极化。像那种青铜斝,价格往往都不高,几千元几万元就能买到,而这种束腰爵,杜行准备了几百万花了好几年的时间,都没能买到一件。
现在拿在手里,要说放回柜子里,杜行心里可真舍不得,可又怕唐正看出自己的心思,只能嘴里胡乱地说点什么。说这柜子里的东西都是假的。
唐正瞅着杜行,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杜行几遍,转头看看窗外,抬手看了看手表,低头想了几分钟后开口说道:“不好意思,我这是献丑了,让你笑话了。既然你看不进眼去,那咱们不如先吃饭,吃完饭后我带你去个地方,宝贝任你挑。”说完,伸手比划了一下,示意杜行把手里的束腰爵放回柜子里。
杜行笑了笑,摇着头将束腰爵摆回了柜子里。
唐正又摁了两下遥控器,玻璃柜缩回墙壁内,架子床又缓缓移动回墙壁旁。
唐正右手托着床,坐了起来说:“走,咱们去吃饭。”
“去吃饭?出去?”杜行有些惊讶。
唐正点了点头,下了床,走到衣柜前,拿出衣服来换上,又从衣柜里抽出一条丝质领带,递给杜行,让杜行帮忙打了个结后接过来挂在自己脖子上吊着胳膊,又走到书桌前,打开抽屉拿出本书来垫在了胳膊下,走到门口拉开门,朝杜行说:“走呀,吃饭去,愣着做什么呢?”
“不就吃顿饭嘛,您别这样玩命行不,您想吃什么我给您去买。”
唐正径直走出门外,刚换上的皮鞋踏上木楼梯的声音伴着一句话传了进来:“你要不想去就自己走吧。”
杜行无奈,只得追出房间,下楼跟着唐正来到院子里。唐正打开车库门,进去看见自己留在车里的血渍,伸手轻拍车顶,喃喃自语道:“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
出来车库,唐正说:“咱们得打车去吃饭,这车里满是血,出去就会被警察拦下。不行,打车不方便,回屋里等一会儿,我借一台车。”
返回屋内,唐正打了个电话,等了不到半个小时,有人开车来了,打车走了。
杜行上车,载着唐正离开了别墅,按着唐正指引的方向行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