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奇地问:“有什么新鲜事,说来听听。”方峻终于擦干净了炸酱碗,转而又瞥见了那只最脏的垃圾桶,从水缸里舀了一盆清水,执着地清理起来。
“你不知道,有人千方百计想以诗人的身份出名,终于得了逞,最近全国人民也因此再次关注了一把诗歌,不过现眼的是笑柄,远扬的是臭名。可是一场媒体与看客的狂欢过后,却是诗歌在买单,是它被强奸、被亵渎的隐痛与那些象牙塔里自鸣得意的小圈子更加不为大众接受的苍白现实。”
我被方峻突如其来演讲一般的慷慨激昂所感染,可又觉得他有点言重了:“被强奸、被亵渎,不至于吧,至多很虚、很水、很矫情而已,咱们以前见的还少吗?”
“老兄,你真是不闻窗外事,你以为问题还只是御用文人、作协大爷的‘假大空’啊,时代进步了,各种蚊蝇蛆虫、精灵小鬼儿或者打着‘真实’旗号披着‘前卫’外衣的下三滥都出来了。”
锅里的水已经轰热得蠢蠢欲动了,那些轻浮的气泡儿们早都耐不住寂寞,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争先恐后地顺着锅边儿钻上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我拿来下面宾川县城能买到的唯一一种粗制的挂面,一边等着水彻底烧开,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给咱讲讲。”
他顿了顿,仿佛说起这些无聊的事就很晦气似的:“嗨,春节一过,网上诗歌论坛就恶搞出了一‘口水教’,着实热闹了一阵子,各大媒体连续报道。教主名叫刘冰,因为冰字,有人揶揄刘冰很二很水,送他外号‘刘口水’,‘奉为’教主。不过那格调与文风确如两撇儿口水或者干脆就是一泡大便。”
“怎么讲?”水开始沸沸扬扬,隔着锅底也会被燎着一样,生怕一不留神被烈焰吞没,我边下面条边问道。
“‘口水’是指他确实可以把诗泛滥到脑瘫后哈拉子横流的地步,随便一句话就能被他冠以‘生活诗’的冠冕。举个例子,比如——‘毫无疑问,任何时候,案板上的菜都是等着切的。’标题《厨房》。他说这就是诗。至于说大便嘛,正是他这次被网络‘暴民’狂殴的成名作的主题。”
我调笑着插话:“一切都是诗、生活就是诗,那他见地倒还蛮高的嘛。”
“狗屁”,方峻还是一贯地嫉恶如仇,“如此,我每天可以写上无数首,反正拉屎放屁随便吐口唾沫都是诗。诗歌已经被他们歪曲丑化得不成样子。再说了,世界上任何国家的诗歌主流在他们的母语里都是有韵的,至少有一定的语感节奏,这样才能有朗朗上口,让人读来畅然的美感呀。你没看到他长一点的诗,分明就只是把让你看上去似乎有点小情调、小哲思的散文、杂文、小警句重新一行行地排列成诗歌的样式而已呀。”
“这倒是,原来咱不就分析过吗,也许有人是翻译体的诗看多了,以为那些诗句在人家母语里也是无韵的。殊不知韵律美是所有民族语言中的共性,任何语言中的纯正诗歌都应该是合韵的。”
水开得真快,已经有了四溢的苗头,不知是水还是面里有杂质,经了热浪的鼓舞,一层浅褐色的沫子头脑发昏疯疯癫癫地乱挤成了一团,互相倚靠着抑或踩踏着拼尽全力地向上簇拥,它们那发了泡儿的身形像极了名利圈里打滚儿的梦。我舀起锅里这一拥而上的泡沫泼在地上,腾起一缕魄散的轻烟,又舀了一瓢凉水加在锅里,盖上锅盖,让半生的面继续焖煮。之后,淡然说道:“不过,抛弃韵律早已是现代诗的通病了,很多年前不就有这种苗头了吗,现在大家更习以为常了,仿佛诗歌压根儿就得这么写,这么写才前卫,才洋派。见怪不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