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陆一鸣 (8)

那个季节,春暖花开 作者:木鱼鸣晚


我在首都明媚的天空下,在首都人民热情洋溢的笑脸里,在众星同唱“北京欢迎你”的时候,盘点我的新生活。那段日子,生活在持续经营,身体在累计折旧,而我的感情却经历了破产清算开始资产重组。

张萱萱有次打来电话挤兑我。她说,小样儿,听说你鸟枪换炮了啊,就你那朝秦暮楚的德行,给你头母猪,明年的肉价指定狂跌。

我说,去去去,我们都隔着万水千山了,你说话杂还这样毒啊?你就不想想哥的好,哥当初白疼你了。

张萱萱说,得,就你还对我好,拉倒吧!对了,小可和封啸要结婚了,什么感想?

我装作若无其事一样,说,能怎样?祝福人家呗,那首歌怎么唱来着,只要你过得好,我一切都不重要!

张萱萱冷笑一声,说,嘿,陆一鸣,我真没想到你还真够决绝的。

我说,不说这些了。你咋样?还与寂寞有染着呢。

张萱萱说,去你的。我辞职了,在家关禁闭呢。

我说,怎么又辞职啦?你难道不知道,传说中的神也是要上班的?门神要守门,财神要管账,雨神要布雨,雷神要雷人,你咋成了雷神了呢,每句话都这样震撼。

萱萱说,小样儿了吧你,不说了,挂了啊。

我说成,不过你记住了,哥不在江湖,但江湖上依旧有哥的传说。有事没事,多想想哥!

在挂断电话之前,萱萱又跟我说了一些话。那天,萱萱的语气格外伤感,她说,一鸣,你知道吗?小可昨晚来我这里了,她睡我家,哭了一夜,我知道她忘不了你们的过去,也不情愿嫁给封啸,但是我也知道你有难言的苦衷,要不你也绝不会如此决绝。我不是说别的,我就觉得小可很可怜,真的,我觉得特心酸。

挂了电话后,我感觉眼前一片朦胧。我把灯熄掉,躺在床上。外面的夜很黑,像一潭绝望的死水,我躺在孤寂的黑暗里一直在流泪。那些眼泪爬在我的脸上,冰冷冰冷的。

五一的时候,我和唐莹没出去玩,我俩窝在家里坐地成妖。

我驮着她在方圆5.0米的大床上纵驰骋,唐莹在我背上气定游闲颐指气使,整个一万恶旧社会的地主婆。我牢骚满腹。我说,夫人,我怎么看都觉得自个儿特像一窝牛,那小样儿背着一栋大房子行走,注定寸步维艰,典型的一房奴,而我驮着一大美妞前进,典型的一妻奴。老天真是不公平。

唐莹说,切,谁让你猜拳输了,技不如人还怪老天,你这叫拉不出屎来怪地球没有吸引力。

我说,娘子啊,你变坏了。从前你性情温婉,而今你宛若泼妇!

唐莹捂住我的嘴说,还说,还说,都是跟你学坏的!近墨者黑,谁让我嫁了一个大乌鸦,造孽!

我接着跟丫贫嘴,说,夫人呐,你讲话能不能文雅一些?什么拉屎啊,那就出宫!你学学我,我多么谦谦君子啊,发感慨应该这样:啊,人生自古谁无死,那个拉屎……OH,不是,哪个出宫不用纸?

唐莹本来掐着我脖子,听到这里差点笑得气绝人寰,她说,真是受不了你,神呐赶紧救救我吧。

我俩正在贫嘴,听见有人在敲门。我说,夫人,大事不好,有动静!然后,一骨碌躺在床上跟那儿挺尸,说实话,我是不愿去开门,累!

唐莹也躺在床上气喘吁吁,她用脚丫子捅捅我说,夫君,还不速速开门?

我继续雷打不动,唐莹拿我没辙,只好撅着嘴悻悻地开门去了。

唐莹去后,我躺在床上傻乐呵。其实,与唐莹在一起的这段日子,我很满足,我觉得生活恬静安然,再没有以前的喧嚣与忧伤。

我也已经习惯了这个心里盛着一汪柔情的女孩,习惯她让我抱着睡觉并且乖乖地蜷成一团,习惯半夜加班她趴在我的腿边为我捶腿并且经常偷偷亲我,习惯了午夜时分她帮我掖好被子,习惯了她猫在我怀里让我给她讲故事,习惯了早上起来要她叫我起床出门前吻她下班回来时她在家里等着我吃饭。

只是有些时候,唐莹的俏皮会让我神情恍惚,让我想到远在天涯的尚小可,那些曾经的故事恍若隔世却总是令人潸然泪下。

唐莹唱着黄梅腔,翘着兰花指,一路翩跹而来。她说,夫君,你看这是何人?

我抬起头,看见赵子轩眯着眼冲我笑,一时间有点懵。子轩不知为什么,也是碉堡似的木在原地。隔了半天,我才奔过去,然后,两只大手当空一握。子轩什么都没说,光蹦了俩字:兄弟!

说实话,这一句兄弟突然让我很感动,让我突然想起了许多人,许多事。北漂的这段日子,我觉得我和唐莹就像两只脱群的孤雁,虽然表面上波澜不起,其实内心里都极不踏实。我记得曾经有人说过,其实一座城市是有感情的。我觉得这话挺对的。

我与子轩的手就那么握着,彼此都没动,倒是唐莹觉察到了别扭。她说,你俩矫情不矫情,怎么跟俩情人似的啊?子轩,你的朋友,你得介绍下啊?

赵子轩这时候才回过神来,然后拉他身旁的一人介绍,这是我发小,赵子皓。

那叫子皓的小伙一脸谦逊地冲我们点了点头。我招呼他们坐下,子轩还是一副飞扬跋扈的坐姿,而子皓却一直正襟危坐。我琢磨着赵子皓一定是位很内向,很有内涵的男子。但是,后来我才知道错了,因为当我们出去吃饭的时候,他的行为让我大跌眼镜。不过,这也正契合了古人的一句名言: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北京的黄昏格外美丽,如画般的苍穹写满了诗情画意,夕阳驾起古老的马车,向天边隐隐驶去,五彩霓虹亮起来,将整个城市装饰得迷幻妖娆。

我们随意找了一家小馆子坐下。子轩开口说,一鸣,谢谢你!我说,嗯?子轩接着说,上次给我送钱送烟的一定是你吧?我赵某没出息落魄至斯,幸运的是交了你们这样的朋友,大恩不言谢,兄弟,我记心里了。我瞅着子轩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像极地里熠熠生辉的星辰。我说,至于吗?屁大点儿事,你矫情不矫情?是兄弟就别说这些了。子轩抿嘴用力地点了点头。

其实,我知道子轩当时的境遇。我和子轩属于外漂一族,我们根本没有权利挥霍金钱和青春,只能靠自己的拼搏和身边朋友的抬举,才稍稍赢得一点生存的权利。网上不是说吗,农村里的葫芦娃是打不过城市的奥特曼的。我俩就是葫芦娃一族,我觉得司马迁在世,他也得这么给我们做传:

夫80后者,初从文,未及义务教育之免费,不逮高等学校之分配,适值扩招,过五关,斩六将,硕博相继,数年乃成,负债十万。觅生计,十年无休,披星戴 月,秉烛达旦,蓄十万。楼市暴涨,不足购房,遂投股市,翌年缩至万余,抑郁成疾。医保曰,不符大病之条例,拒赔。乃倾其所有,入院一周病无果,因欠费被逐 院门。友怜之,赊三鹿一包,冲而饮,卒。

更可气的是,前两天我看《奋斗》,10几个美女围着一叫陆涛的转,爱得死去活来,他妈的大房子,大美妞,有几十个亿的大爸爸。末了他丫还说:他要的不是这个。我去他大爷的,这不是明摆着奚落我们吗?

我们就像刀俎上的鱼肉,任由现实宰割,甚至没有犯错的机会,因为我们深知代价是惨重的,甚至是一招不慎便会满盘皆输。就像子轩,他这些年靠着自个儿的文笔和不懈努力,攒了点小钱,开了个茶室,生活本来朝着柳暗花明的方向驶去。可是,因为赌博机,一夜之间他所有的努力和梦想付之东流,而最为惨重的是,他不仅输掉了金钱,还有朋友们对他的信任。我能想象得出,一个人沦落街头身无分文,向亲朋好友借钱却连遭冷落,烟瘾来了只有捡地上的烟头聊以慰藉,那一刻,一元钱哪怕是一元钱对他来说都是救命的稻草,我更深知那一刻他的内心是何等的凄凉!

其实,在北京碰到子轩的那晚,我的心里特沉重特堵,只是那时候愤怒冲毁了我同情的城垣,所以我真想尅子轩一顿。幸亏那晚有唐莹在!

我抬头望了唐莹一眼,唐莹向我会心一笑,我突然觉得自个儿小觑了这位看起来柔弱无骨的小女子。

是的,善良能够征服与救赎,我不得不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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