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看到,祖父在讨论“三士”学说的时候,不限于知其然,他更关注的是该学说在变化了的社会环境、国际环境之中,有哪些积极因素可予引申。培养止恶行善的自信心,引发自治自强的力量,养成高尚风气,培养利济他人的贤明首领人才等,都是这种取向上的思考。
在对西康的治理和对康藏佛教的研究过程中,祖父逐渐体会到,在经营康藏地区中易犯的错误之一,是认识不到康藏佛教和汉土佛教之间的差异。而这种差异,是理解康藏地区宗教文化与汉地不同的不可或缺的环节。他认为,康藏地区“之难于治理者,不惟其地理环境之特殊,语言文字之差异。而其最重要之原因,实由其宗教文化之不同,不易为外人所了解。故以吾汉族同化力之强,接壤而居,自唐迄今,历千余年而终不能沆瀣一气者,即以此故。”祖父在1943年的一篇题为“国人对于康藏佛教应有之认识”的文章中,从康藏佛教的特点入手,对其和汉土佛教的差异进行了一番比较。他举出并作为比较参照的康藏佛教主要特点包括:显密具备、内外合修、大小兼赅。现将其做出的比较录于下:
“一、显密具备
“佛法之显教,乃其理论根据。佛法之密宗,则其实际作法。理论可以公开,作法则须秘密。此与现代各国对于科学理论及作法之态度完全相同。汉地密法,虽在唐宋之间曾一度传来,既不完全,且不旋踵而传承即失。日本仅东鳞西爪,得其点滴,亦即举以自豪,近且欲逆传于华夏。西藏则显教密宗,相为表里。而所谓即身成佛之无上密法,则幸赖西藏诸师继继承承,得宜仅存于世界。惟以既属密法,未便昭宣。国人若有兴趣于此而加以钻研,即知其于人类精神上之贡献为何如也。
“二、内外合修
“佛教密宗,凡有四部。初部纯重外形,次部重外兼内,三部重内轻外,至于四部则纯重内心。西藏虽四部并传,而所置重则在一四两部,内外合修。比与现代军学家训练士兵外铄内发之主张完全一致。常见西藏大德内证功德造诣极深,而终日礼拜,供养曾不稍懈,一若初学者然,即可概见。汉地自禅宗盛后,一般佛子莫不偏重内心,遗弃外形,以疏懒放旷为解脱,视礼供禅诵为余事;日高未起,煨芋鸣高;三藏圣言,置之高阁;尚何六度万行之足云。卒之外无所事,内无所得。汉地佛教之不振,其不重外修,亦未始非重大之原因之一也。
“三、大小兼赅
“佛家显教,又分三乘。菩萨为大,声缘为小。小乘专求一己解脱,大乘则求普渡众生。然必先须一己知流转苦,生厌离心,方能推己及人,发心救度,为此意义愿成正觉,是即所谓发大菩提心是也。汉人好高骛远,一般佛徒莫不以大乘自居,甚且有于大乘之上别开所谓圆顿一乘者。故其治学也,乃将一切小乘典籍,摒弃不观。即如玄奘法师所辛勤译成之大毗婆沙论二百卷,梵筴既亡,西藏亦无译本。此乃绝世之珍,而历来缁素读此者鲜,甚至多有不知此书之名者。西藏僧侣通习小乘,俱舍一书列为三大寺必修课程之一,故无驰骛虚名空疏无实之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