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革命开始后,眼看着文艺界的熟人纷纷打倒。母亲预感到自己也不能幸免,就把康生的这段批示当成了“救命稻草”。她让姐姐小胖给油印成传单,四处散发,想让红卫兵小将知道,中央领导是肯定《青春之歌》的。康生当时任中央文革小组顾问,中央政治局常委,中央书记处书记,绝对能代表中央。
我记得小胖除了油印之外,还用复写纸印了很多份,寄往各单位。用康生的批示保老妈,在运动初期,似乎确实起了一点作用。母亲还真没被当成反党分子给揪出来。当时北京市文联造反派的斗争矛头指向的是老舍、骆宾基、萧军等。
但到1967年3月之后,两报一刊公开点名批黑修养,矛头指向了刘少奇。文革前就批过《青春之歌》的郭开又开始上街贴大字报批判《青春之歌》,说这部书是替刘少奇和彭真树碑立传。
于是康生的这个护身符有了问题(批示中有一段肯定刘少奇的话)。母亲权衡了利弊之后,把肯定刘少奇的那句话删去,又重新刻蜡板,重新油印成传单,广为散发。
后来有人悄悄对母亲说,你这么宣传康生的批示,如果被知情人发现,会惹来麻烦,说你篡改康生同志的原话。康生本人要是知道了,也可能会生气。刘少奇打倒了之后,他肯定不喜欢人们老引用他当初含有吹捧刘少奇内容的批示。
母亲想了想,也有道理。以后,就再也不公开提康生的这段批示了。
因北影厂造反派勒令母亲前去接受批斗,母亲担心身体受不了,无奈中又想了一个办法,给康生和姚文元写信。
给康生的信底稿已找不见,但给姚文元的信底稿还在。
因姚文元在文革前曾写文章赞扬过《青春之歌》,母亲希望姚文元能给点面子,发句话,缓和一下自己的处境。姚文元当时是中央文革小组成员,直接管文化战线。
然而这封信寄出后,渺无音信。母亲只好躲到朋友家,逃避了北影厂的那次批斗会。
母亲虽然恐慌,也没有束手就擒,她有她求生存的办法。
当北京电子管厂的造反派郭开召开17万人的大会批判大毒草《青春之歌》时,蒋南翔、陆平、杨述等同志都被拉上台批斗,而母亲这个作者,却逃之夭夭。
5月10日 北影召开万人大会批判毒草电影《青春之歌》时,导演崔嵬、演员谢芳等全都挨了斗,而母亲这个编剧又逃脱了。
当时不遵守造反派的命令,不参加批斗大会,擅自逃跑,是很招人恨,让人瞧不起的。但母亲觉得自己不是黑帮,她拿出了跟日本鬼子打游击的劲头,东躲西藏。
母亲原来的同事,香山的邻居王莹的日子就比母亲惨得多。江青在大会上点了她的名,说她坏得很,给扣上了“黑线人物”、“黑明星”、“老吸血鬼”、“美国特务”等罪名。她不得不每天到单位接受批判,终日被辱骂抽打。后逮捕入狱,于1974年3月3日含冤去世。
她想造反派不是批《青春之歌》吗?我把姚文元对《青春之歌》的称赞话,来回敬造反派的批判,这一着肯定能让造反派哑口无言。
她记得姚文元的文章是收在《新松集》上的,就托助手小罗去找这本书。小罗骑着自行车,在北京城四处跑,终于给找到了。母亲让姐姐小胖把姚文元对《青春之歌》的赞美和郭开对《青春之歌》的批判做一对比,用姚文元的话来反击郭开对《青春之歌》的声讨。
姚文元同志与郭开同志对小说《青春之歌》的评论对比
(摘要)
姚文元同志的评论文章《一部闪烁着共产主义思想光辉的小说——评小说〈青春之歌〉》载于1962年5月出版的《姚文元论文集——新松集》第58页。
郭开同志的批判文章《揭穿一个极其险恶的大政治阴谋——坚决批判〈青春之歌〉及其黑后台》载于1967年4月15日北影批毒联络站主办的《工农兵电影》。
郭开批:《青春之歌》是反党、反社会主义、反毛泽东思想的三反小说,是株大毒草。
姚文元评:小说有强烈的共产主义思想,创作出色彩鲜明的形象,在生活发展方向和人物性格的描写中渗透了共产主义思想,渗透了无产阶级党性,因而在艺术上有一种激动人心的美。
郭开批:《青春之歌》辩护士们都说,《青春之歌》是优秀的革命小说等等。《青春之歌》的辩护士、吹鼓手以及他们的黑后台,就是一群披着羊皮的狼,他们大肆吹捧的《青春之歌》,就是包着糖衣的毒药,他们想把我们毒死——使我们接受他们谬论,好跟他们搞修正主义。
姚文元评:我们读着这部小说,就会感到革命胜利是经过多么艰苦的斗争才得到的……让我们大家从这样的现实意义出发来读这部优秀小说吧!
郭开批:书中充满了小资产阶级情调和色情描写……(没有举出例证)对青年起了极坏的腐蚀作用,诱惑年轻一代和平演变。
姚文元评:《青春之歌》和许多优秀的社会主义作品一样有一股强烈的鼓舞和教育力量……它鼓舞青年唾弃一切丑恶的个人主义打算,用共产党员的标准来要求自己,向前,向前,再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