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名叫塞拉斯·琼斯,但是人们叫他“32”,或者“警察”。因为他的棒球球衣是32号,而他的职业是警察。作为密西西比州夏博镇的唯一执法者,他管辖着大约五百名居民,镇上为他配备了一辆装有简易可拆卸警灯的旧吉普车。他依法注册,持有三把手枪和一支泰瑟枪,他习惯将警徽拴在系带上挂在胸前。今天是周二,下午巡逻完毕,行驶在回城的小路上时,他向窗外张望,发现东方的天边有很多秃鹰在飞。几十只秃鹰仿佛黑色的斑点,衬着墨色的乌云,就像二战照片中高射炮射中轰炸机后爆炸的场景。
塞拉斯踩了刹车,调低速挡,来了个三点转向,拐到一条脏兮兮的小路上。他四处张望,寻找被汽车或四轮车撞死在路边的狗或鹿,却只在人行道上发现了一只乌龟,一动不动的,像个湿漉漉的头盔。也许在山脚下一英里处的树林里,有什么动物死在河边了。他调至一档,慢慢将吉普车开进泥地,歪歪斜斜地滑行,发现地上有其他的车辙。塞拉斯一路向前,直到这条路消失在树林的拐弯处,他继续开车在泥地里摸索着前行。没过多久,他来到一座铝合金大门前,看到门上挂着“禁止狩猎”的金属牌子,落款是卢瑟福木材公司。类似的提示牌在这一带随处可见,因为富有的卢瑟福家族在夏博拥有一家木材厂和数千英亩森林农场。通常情况下,上层的白人们可以在树林里打猎,捕杀白尾鹿和火鸡,但这里的火炬松林是待伐区域。木材厂在树上用黄色或红色旗子做标记加以区别。
塞拉斯刚下车,墨镜表面就蒙起一层水雾。他摘下眼镜,挂在衣领上,伸了伸腰腿,呼吸着雨后闷热的空气,聆听蓝鹣鸟的叫声。他独自一人,在树林深处,远离纷纷扰扰。他可以拿出点45手枪打几枪,除了树林里的鹿和浣熊,世界上其他生物都听不到。当然,十九岁的白人女大学生蒂娜·卢瑟福也不可能听到。塞拉斯心里充满矛盾,既希望早点找到她,又不希望看到她的尸体被成群的秃鹰蚕食。蒂娜是工厂老板的女儿,在北部牛津①[①?美国俄亥俄州的牛津。
]的密西西比大学读书,上大学三年级。两天前,她母亲打电话报警,焦急万分。警局向蒂娜的舍友证实了其暑假后仍未到校上课的情况后,正式将蒂娜失踪一事立案侦查。现在,全密西西比州的警察都在寻找蒂娜。夏博的警察们更是什么都顾不上,只想尽快找到这女孩。
塞拉斯从一串钥匙中找出那把带着绿标签的,打开门锁,开车进去,停在院里,又锁上门。
他坐进车里,摇下车窗,继续开车在树林里穿行。路中央湿漉漉的长草划过挡风玻璃,就像洗车行的大刷子。路面斜坡处,树木的枝干展现出优雅的弧度,好似弯曲的手臂。一路颠簸,塞拉斯小心滑行,担心下一分钟就会陷入泥潭。由于辖区内的乡村地区大部分都是土路,塞拉斯曾多次向夏博镇议会申请要一辆新的烈马越野车,均被拒绝,他只好开着这辆从前在邮局服役的破邮车。现在,汽车后挡板上的“美国邮政”字样仍隐约可见。
塞拉斯的对讲机里传出声音:“32,你来吗?”
是威瑟琳。如果把塞拉斯比做夏博的警察局,那么威瑟琳就是夏博的镇议会。
“去不了,威瑟琳女士,”塞拉斯答道,“我正忙着查些事情。”
威瑟琳叹了口气。如果塞拉斯不能来,她就得穿上橙色背心,亲自在工厂入口处指挥交通。
“你欠我一个人情,”她说,“我刚做了头发。”
塞拉斯应许着,将对讲机挂在腰间。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那双质量上乘的皮靴,想到即将要置它们于“险境”,于心不忍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