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知道，你并不想再见到我。”他的语调中带着不知从哪里沾染来的伤感，听得轻漾的心猛地缩了一下。她不敢出声，也不敢再动，怕流露出心底的慌乱。她有一种预感，那预感让她感到恐惧。

静寂的车内，安静得让人感到诡异。片刻之后，许南城执著的声音响起：“你还没给我答复。”

轻漾原本紧握的双手，渐渐松了开。他终究还是问了，五年，他等了五年却始终没有等来的东西，如今，他终是来向她当面讨要了。

“什么答复？我忘了，你可不可以再说一遍？”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正常一些，眼睛却死死地盯住车门把手，不敢看他。

片刻的死寂，他的眸光渐渐变冷，连同声音一起，冷得彻底：“你真是无情。”

许南城忽然想起了她初到他们家的时候，怀里抱着的那只毛绒玩具熊，从前那般的依赖，可是当她开始依赖他之后，便不知道将那只熊放到哪里去了。而他许南城就像那只熊，她不需要了，就连同着对他的记忆，被她随意地扔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

紧握的手终是松了开，如果五年漫长的等待不能让他放手，如果她微笑的结婚祝福不能让他放手，那么现在呢？

她毫不在乎地对他说，我忘了。

无可否认，这三个字伤到了他。当年的那句话，他已经没有勇气再说一遍。

轻漾感觉到他手上的力气变小了，急忙将手收回，推开车门，她急忙冲了下去，生怕下一刻他便识破她并不高明的伪装。

怎么可能忘呢？怎么可能忘得了呢？

时隔那么多年再想起，她甚至还能感觉到他的唇吻上她时的温度，她还能想起他说话时认真的样子，她还能记得他说每一个字时的语调……

眸子里星光闪烁，他望进她的眼里，对她认真地说道：“我不想永远只做你的哥哥。”

他的声音在脑海中回旋，紧接着，轻漾又想起后来他的离开，想起许母的那些话……

她猛然间从回忆中惊醒。已经是深秋，冷风瑟瑟，顺着衣服的空隙吹了进去，寒意阵阵，蔓延进心里，轻漾禁不住向衣服里面缩了缩。她听到身后汽车发动的声音，听到车轮碾过落叶的声音，一点点变远。

这大概是真的结束了吧，轻漾想，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一个男子，在夏天替她摇扇，在冬天为她呵气暖手，将她裹进大衣里，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

楼里很安静，轻漾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回响在楼道里，一声一声，心中似乎有些什么在离她越来越远。

终于还是忍不住靠着墙，渐渐滑坐在了地上。

声控灯灭了，黑暗的楼道中响起低低的呜咽声。

泪水朦胧中，轻漾想起十五年前，她第一次见到许南城时的模样。就像是一场美好的噩梦，总让她想要一遍遍的重温。

那个时候，她八岁，他十三。

春风吹绿了大地的季节，她遭遇了一场地震。为数不多的亲人都在地震中丧生，她成了孤儿。

她就是在那之后不久被许家领养的。一只玩具熊，是她从那个已经不复存在了的家里唯一带出来的东西，那只熊的身上寄托着她对家的全部依赖。

她不和人说话，也不让别人碰她，那个年纪，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让她有了强烈的自闭倾向。

就在那种状态下，她被带到了许家。

许父名叫许志强，是S市的市长，许母王兰清则和她的弟弟一同继承了家业，那是一家很大的公司，两个人平日里都忙得要死，于是就把她交给了十三岁的许南城照顾。

许南城每每想起初次见到她的情景，总会觉得有几分哭笑不得。

她双手抱着一只脏兮兮的大熊，一双眼睛警惕地望着他。他还没有因为突然多出来一个包袱而不高兴，倒是她看他的目光，很像是看着阶级敌人。

王兰清告诉轻漾，她面前的这个男孩叫做许南城，以后会是她的哥哥，又告诉许南城她叫苏轻漾，并且嘱咐许南城要好好照顾小妹妹。

彼时，许南城还不知道她已经有了轻微的自闭症，很自然地想要和她握手表示正式认识。不过才伸出手，女孩便向后退去。脚踩上了门口的地毯，一不小心，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许南城的手就那样僵在半空，他好歹也是学校里的校草，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谁和他握个手会有这么激烈的反应。心里不舒服是自然的，可是看着女孩水汪汪的眼睛一眨一眨地望着他，坚强地不肯哭出来，他心中的火便悉数发不出来了，只是弯下身子，想要拉她起来。

她还是不理他，甚至又往后缩了缩。

他想帮她拿着那只大熊，可是手还没用力，就听她大声哭了起来。

许南城呆住，看着面前哇哇大哭的女孩，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碰伤了她？这小姑娘刚刚还那么坚强，怎么一转眼就痛哭流涕了？

身旁的许母微叹了口气，对他说道：“南城，轻漾的亲人都在地震中丧生了，她有了轻微的自闭症状，害怕跟外人接触。”

于是，她所有古怪的行为都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第一次见面，许南城就见识到了这是怎样一个坚强又脆弱的女孩，也清楚的意识到了自己面临的是怎样一个高难度的挑战。

父母不经常回家，他原本一个人也简单，如今多了一个轻漾，吃饭前便要先询问轻漾的意见，偏偏无论他问什么轻漾都沉默以对，那意思就好像他要害她一样。他不由得慨叹，这世上怎么会有戒备心这么重的女孩？

他费尽心思按照平常人家小孩子喜欢吃的样式做了一桌子饭菜，土豆丝、鸡翅就放在她的手边，他承认他做的菜卖相不太好，可是也不至于让她那般厌恶，连筷子都不肯动吧！

她就那样专注地埋头扒着自己碗里的饭，任凭旁边的菜香气洋溢，她也不会去多看一眼。他终于忍不住动手替她夹了一个鸡翅放到碗里，可是她依旧视而不见，绕开那根鸡翅，继续吃着旁边的干米饭。

家世好、长相好、成绩好的“三好”学生许南城还是第一次这么讨好别人，一颗红心遇上了千年不化的冰块，他挫败的厉害。伸手把桌子上的盘子都拉到了自己的这边，他赌气吃着菜，用眼角去瞄轻漾，却见她依旧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