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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竺可桢上任记(3)

浙江大学前传 作者:谢鲁渤


定的是次日下午回南京,心急的竺可桢次日上午又去了一趟胡刚复家,看他是否能给个准信,不巧胡外出未遇;随之去中央研究院办事,最后再到蔡元培家,告之已答应去浙大,时间以半年为限,经费希望全部由国家划拨。蔡的意思,倒是半年太短了,不妨延长至一年。这么一大圈转下来,赶下午1点的火车,当然已经是非常疲惫,本想在车上闭目养神歇一会的,孰料又遇见了薛良叔。前两天刚把他约的《旅行是最好的教育》一文寄去,竺可桢正打算找他,两人就又谈到了程天放。程在郭任远之前只做了几个月的浙大校长,之前为总务长。据竺可桢所知,程离开浙大,不是他的本意,而是和二陈,即陈立夫、陈果夫意见不合,因薛、程两人相熟,竺可桢说,我再邀程回总务长原任如何?薛觉得可以。聊来聊去,竟致睡意全无,竺可桢干脆拿出赫胥黎的《We Europeans》看了起来。

虽然忙碌,但竺可桢的心情看来还不错。周日晚,他去南京影戏院听歌剧《玫瑰玛丽》,是那种懂欣赏的听,觉得女主角Macdonald比在《旋宫艳史》中唱得好;周二去气象所上班,见院子里春梅绽放,饶有兴致地观赏了一阵,“红者放不少,白者只两朵”;下午下班前,还打了一个钟点的网球,虽是“本年第一次打网球”,却神清气爽。竺可桢性格开朗,运思缜密,工作生活讲究节奏,在他看来,去浙大做校长是一码事,以中央研究院气象所所长身份主持专业研究,又是一码事,一码归一码,他试图一肩双挑,各不相扰。

回到杭州后的郑晓沧,很快就给竺可桢发来了快函。从信中所谈的浙大经济状况来看,竺可桢觉得比自己预料的要好些,“虽不能谓多,亦不能算少矣”,心里略有了底。次日,也就是3月25日,他去教育部见部长王世杰,与之商谈浙大经费问题,要求中央划拨款从每月的5.2万元增加至6万元。

王世杰是法学博士,出任教育部长前曾为国立武汉大学首任校长,虽然后来颇受蒋介石赏识,在南京国民政府中地位显赫,但自认其一生得意之笔,唯有武大,临终遗嘱子女:“为我立碑时,去掉所有头衔,只需刻上‘前国立武汉大学校长王雪艇先生之墓’。”王世杰对竺可桢任职浙大一事,向表赞同,认为以竺之才学人品,足可胜任,所以在一周多前就已经约见过竺可桢。王世杰是做过大学校长的,知道办学治校需要时间,竺可桢提出以半年为限,太短了,一则教员难聘,二则不易见功,所以劝其不要限定时间,起码也需一两年。竺可桢当时想法,只是去过个渡,“而过渡时期则半年已足矣”,但现在来和王世杰商谈经费,似乎已不再坚持时限,否则给多少钱办多少事,他不必非以财政月拨6万元作为条件。王世杰当然也明白浙大校长之急,竺可桢之不可多得,虽然一时王顾左右而言他,但数日后竺再度上门时,他很快就答应了,且恐怕夜长梦多,浙大再生变故,还希望竺能将就任的消息提前至4月初公布。

8天后的4月7日,在南京国民政府的行政院政治会议上,通过了竺可桢出任浙大校长议案。新闻界闻讯而至,纷纷前来探问竺何时赴杭就任,但他不愿发表任何意见。其时竺可桢所关注的依旧是一个气象学家的领域,前一日南京气温暖如初夏,这天则骤冷,早晨大雾,中午响雷,下午天晴出了太阳,到晚上竟又下雨了,竺可桢写道:“一日中之变态,由雷雨而雾而晴而雨,倏忽千变,可以代表春季之天气。惜无升高气球以测高空之温度也。”尽管如此,但这一消息的公布,还是在他内心压了分量。是夜,竺可桢把专业书籍摆在一边,翻阅的是《饮冰室文集》,雨声中听梁启超纵谈中国的思想、教育和文化。

4月25日,竺可桢走进了位于杭州蒲场巷的国立浙江大学,正式接任校长职务,从时间上看,差不多正好是他先前考虑的“四月杪”。

竺可桢是上午9点到校的,由胡刚复、郑晓沧陪同。这个三人组合十分引人注目,作为声名卓著的物理学家和教育学家,胡、郑两人在日后的竺可桢执掌浙江大学期间,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可以说和竺一样,也是浙大崛起的关键人物,郑晓沧此前就已经在浙大任教,胡刚复则考虑再三后,最终答应了竺可桢的聘约。

竺可桢在浙江大学第一天的活动,看上去波澜不惊。早在4天前,他已经到了杭州,行前听说郭任远要去黄山,恐于交接不利,途经上海时,就给郑晓沧打了个电话,知郭尚未离杭,赶紧约了会面时间。对这位声誉不佳的前任,竺可桢并无个人偏见,且不论郭在心理学研究领域内的成就,作为一任校长,竺认为他也不可能会一无是处,其失败之教训,尤可引为前车之鉴。所以到杭次日,竺可桢就去了里西湖22号的王庄,和郭任远谈了近两小时,主要是向他了解学校经济现状。郭任远虽为浙大师生所不容,对竺倒无过节,过了两天,便在太和楼设了席,请竺可桢吃饭,说这是为竺接风或许夸张,但他们那一代学者之间,毕竟还是有共同话题的。当然,对治学有方的另一任校长邵裴子,竺可桢则是以热忱邀其重返浙大的态度登门拜访的。

赴杭就任的竺可桢,前4天见了不少人,听了不少意见,了解了不少乐观或不乐观的情况,每天都是夜深才睡。最后那天进校,先是看了校长官舍,继而在教育厅长许绍棣的“监盘”(竺可桢语)下,完成印钤、账目的交接,随后视察文理学院、工学院,以及另在华家池的农学院,所见建筑或“破烂不堪,天雨即漏”,或在校外“租人家破旧房子”,亟待整治。下午3点,竺在文理学院召开教职员茶话会;4点至体育馆,向全校师生发表就职演讲,约40分钟,“述办教育之方针”;5点一刻离校去城站火车站,随即返回南京。

堪称中国高教传奇的浙江大学“竺可桢时代”,就这样开始了,虽然由蒋梦麟代表浙江省政府和教育部两机关为督誓员的就职宣誓典礼,是在20多天后的5月18日才举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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