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我原本就睡得不甚踏实,肩头疼腰板酸,将将迷糊过去时,一曲铿锵的《倩女幽魂》生生惊出我一身冷汗,肚子也莫名其妙绞痛难耐,忍不住起身呼唤延之兄。
我分不清现下是什么时刻,只观秦延之依旧在灯下看书,神情专注,见我醒来便搁下手中的书卷,倒了杯茶放到暖炉上热着。
我揉了揉肩头,歉然道:“延之兄,身子不舒服,你再帮我抹些药膏如何?”
话说自从那日任墨予深夜造访后,第二日昭文侯府的家丁便送来一瓶伤药,还说他家二公子期待我早日康复。
秦延之不置可否,只是顺手将那瓷瓶扔到角落里,照旧用他买回来的药膏。
忽而腹下又是一阵绞痛,我缩着身子问道:“肚子痛得厉害,不知有没有缓解的伤药?”
秦延之忙将我扶起低声问道:“夜里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吗?”
我摇了摇头,勉强站起身子想下床,身后的延之兄却轻轻吸了口气,原本扶着我的双手竟抖了一下。
我再转身,见他傻傻得坐在床边,面容灿红如火烧,一双眸子亮得迥异。
我从未曾见秦延之有过如此神态,平日里皆是温和浅笑,遇到再窘迫的事情也未见他如此拘谨,连带耳根都红了个透彻。
忍不住推了他一把,疑惑问道:“怎么了?”
“没……没事……”他竟有些结巴,迅速拉我上床包到被窝中,嗫嚅道:“我给你倒些热水,你快些睡。”语毕当真匆匆起身去倒热水。
我狐疑挠头,今晚儿的秦延之怎生如此奇怪。
他再回来时,神色已经恢复些许,只是面颊依旧红的离奇。
我喝了口热水,皱眉道:“延之兄,真的很痛!”这种痛是揪心脑肺的,闷闷的窝在腹中,十分令人不爽利。
秦延之接过杯子,顿了顿,低声说:“大概……以后你每个月都要痛了。”
“不会吧!!!”我瞪大眼睛惊呼,抚着额头生怕自己晕过去。
秦延之的面容忽而又红上几分,只见他埋头死死盯着手里的杯子说道:“无妨,以后我照顾你便是。”我也低头去瞅那杯子,有些莫名其妙。
后来我辗转反侧好半天方才再次睡着,第二日醒来腰酸背疼,肚子也闷闷的痛,竟有些肿胀。
秦延之嘱托我换了里衣下床喝粥,自己倒是捋起袖子开始铺床叠被,一板一眼煞有介事。
我边喝粥边抚肚子,正想唤他一起来吃,秦延之却将床单一扯抱着就出了卧房,临了只扔下一句话:“我去洗床单。”
我一口粥没喝下去呛得咳嗽,忙抬头去望天,看今儿个的太阳是不是打西面出来了,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书生郎怎么摇身一变成了贤惠的小媳妇。
我还在纳闷呢,小书童老管家已经哭天抢地的扑了出来,扯着自家少爷的衣襟抢着要去洗那床单,秦延之严词拒绝,坚持要自己洗,三人争执了一会儿,柳蝶衣也加入争抢行列,于是萧条的秦府空前热闹起来,皆因大家都想洗同一条床单。
我正考虑要不要出去凑个趣,以彰显自己也是个爱好劳动的少年郎,忽而肚子又是一阵痛,忍不住低头一看,雪白的里衣染红一片,触目惊心。
呷!?
死人了!
任墨予的功夫恁高,拍了下肩头居然落下内伤,而今下体鲜血不止,这可如何是好!?
我无心理会院中的床单大战,来回在屋里踱了一圈,忽而记起昭文侯府家丁送来的伤药,翻箱倒柜找了半晌依旧未见踪影,心里当即沉甸甸的。
晚间掌灯时分,我坐在床头发呆,诚然,我是很热爱生活的,奈何,命悬一线,委实看世间所有事物都充满了阴郁色彩。
头一次,我内心里期盼蝶衣表妹的忧伤小调,结果,这一夜,静的连声虫鸣都没有。
我很想将这件事情跟秦延之好好说说,可他这两日动不动就脸红,又特别喜欢盯着杯子说话,早晨起床后就扒床单去洗,闹的整个秦府鸡飞狗跳。
动荡的岁月分外沉重,我真是有苦诉不出。
转眼过了两日,秦延之洗床单的能力越发娴熟,蝶衣表妹看我的眼神里都带了钉子,我被她扎着扎着就扎麻木了,所以说,人的适应能力还是很强大的。
第三日,我益发颇为忧伤,提笔想给爹爹、娘亲以及山上的父老乡亲去封信,刚刚写好称呼,下一句本待要写:出师未捷身先死……小书童便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神情冷淡道:“昭文侯府来人捎话,说任二公子烦请云公子过府一叙。”
任墨予……
我忽然看到了生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