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悠悠的,像挂在丝上。
然而,整个屋子里的人全都化为木雕。
莫蓠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就在头顶上飘着,恨不能把她的脊梁骨压进砖石里,再狠狠地拍两下。正自惊恐间,那左手边的青年忽而悠悠道:“看她的样子,像是躲闪不及,才藏到龙案下面的。”
能够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说话,想来也是帝籍里的人物。莫蓠觉得他声音十分好听,却不敢抬头看一眼,只能把头埋得更低更低,最好化成尘埃,随风而去……
这时候,面前的明黄缎子轻轻一摆。
“拖出去,不要让朕再看见她。”
“皇上……”
“同样的话,不要让朕重复第二遍。”
如同当头一棒,莫蓠满眼金星。
不……不会吧……难道真的会……
就因为她一时冒失,来不及躲闪?!
身子被拖起来的时候,莫蓠曾有那么一瞬间,想要抬起头来求求她的主人。可是她不敢。
他们之间隔着一个天,一个地的距离。
主子不让她说,她永远不敢说。
主子要奴才死,奴才不敢不死。
而那个青年只埋头喝茶,似乎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就这样,莫蓠无声无息地被拖走了。
一路上都没有挣扎。
就算挣扎也没有用,在这些人眼中,她命如草芥。每天都有像她这样的人无声无息死去,就像掐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那时候,她只记得谁告诉过她的一句话:憋住气,不管从哪个地方击过来,都顺势而倒。说不定,就能保住一条小命。
于是她憋气、屏声、周身敏感。
等众人来到一处墙下,忽然都站住了。莫蓠被推到宫墙上,像一只壁虎一样可笑而又可悲的挂着,而后,一记掌击印在了背上。
杀人不见血,莫蓠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软塌塌地倒在了地上。
另外两个袖手旁观的侍卫过来验货,证明她已经死得透透的,死得不能再死了,于是三人一起回头,看着身后偷偷擦眼睛的季公公。
“按着宫里的规矩,就从这旁边的渠水冲走吧。冲晦气,冲晦气。”
于是再一人抬手,一人抬脚,往渠里一扔。
莫蓠那还没长足的细瘦身子,像破败的柳絮一样在水中浮沉着,打着旋儿往外飘。
那些还来不及感受的尘世间的喧嚣,都已经远去。
留给她的,只是死一般的静寂。
只有死亡,是永恒的,平等的。
2、
“肋骨断了三根……”
……
“心脉、肺脉俱损,恐怕要施七寸金针……”
……
“醒不醒的过来,就要看这头七,如果过了还醒不了,也就让他去吧……”
……
头七……过了吗……
莫蓠昏昏沉沉间,耳朵里时常飘来一些声音,就像嘴里含着石头般听不真切。她总是在做梦,而许多梦里都会出现那双龙靴,森森的寒着,带着妖艳魔性的血红。就这样不知晨昏了多少日,一天正午,她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间民居,垒石为墙,架草为顶,看来也是奴籍的住处。莫蓠缓缓转了一下头,正好看见一个少女掀布帘走了进来。
“哎哟你终于醒啦,正好。起来喝药吧。”
少女扶起她半身,把一碗苦得要命的草药递到嘴边。莫蓠勉力喝完后,喘了一气,缓缓言道:“姐姐,我……睡了有几日?”
“那可长了,自我看到你开始,差不多有十四日了吧。”
十四日?莫蓠心中暗暗心惊,自己这伤竟然有这么重。
“本来大夫都放弃了,说任你自生自灭。不过你竟然顽强地扛了过来,也算命大。对了,我哥哥说等你醒了要叫他,我这就去叫他来。”
“你哥哥……”
那少女笑道:“我哥哥就是从河里捞起你的人,可是救命恩人哦。”
原来这样获救的。
莫蓠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心中已有七八分明白。当她再睁开眼睛时,面前已经坐下了一个青年,皮肤黝黑,眉长目深,两侧上翘的嘴角似笑非笑,正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她。莫蓠不能起身,只能躺在床上微微做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