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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章节(27)

一将难求 作者:张正隆


 

29、

1949年4月中旬,四野南下先遣兵团的两个军已经逼近武汉,主力4个兵团兵分三路,从平津地区浩荡南下。

14兵团司令员刘亚楼正在收拾行装,接到中央军委电话,说毛泽东要他去一趟。

这工夫还有什么事呀?到了毛泽东的住处,敬礼的右手还未放下,毛泽东即笑吟吟地道:刘亚楼,你仗打得不错嘛,又在苏联吃了几年面包,这回让你上天,组建空军,怎么样?

刘亚楼毫无思想准备,愣了一下,道:主席,我在苏联学的是陆军,这空军怕是干不了。

毛泽东的手指指点着他的脑袋:好嘛,我就是让你这个认为干不了的人干。

那我就干,在干中学,学中干。

一向乐观、自信的刘亚楼,这次回答得也挺干脆,这天晚上却翻来覆去有点睡不着:就这么一下子飞上天去了?

一切从零开始——也不对,还有东北老航校,他是航校校长。

日本投降后,东北各地街头颇卖阵子日货,从铺盖到穿戴、各种日用品都有。有的是日本人逃跑时丢弃的,有的是抢的。日本侵略者在东北统治14年,各地都有军需仓库,粮食、被服、枪炮、弹药等等,“满洲国”一下子垮台了,无政府状态,有的就被老百姓抢了,东北人称之为“捡洋落”。也有捡抢军火的,主要是有政治目的的人和“胡子”(东北人管土匪叫“胡子”)。普通百姓更关注的是汽车、大炮、飞机轮子,卸下来安在大车上,跑得飞快,笔者小时候见过。

延安炮校1000多人大搬家闯关东,别说炮了,连手枪都没带几支。当时《我东北现况通报》中说,各地仓库中有“大炮数千门”。这“大炮数千门”,实在是有点刘姥姥进大观园花了眼,而且没弄出多少,苏联红军就不让动了。

东北局有文件,要求部队和地方党注意收集散落民间的武器,主要是火炮,坦克、飞机当然也要。看到老乡车上有火炮、飞机轮子,上去商量买下来,再问从哪儿弄来的,日本鬼子和苏联红军在附近哪儿打过仗。打过仗的地方,日军撤退、逃跑路线,往往都有收获。炮校警卫连副连长周天才,一人就搜集20多门,被命名为“搜炮英雄”。

日本关东军在东北修建许多机场,有的县就有几个。再多也有数,明晃晃的大家伙摆在那儿,难题跟火炮一样,缺东少西,完整的很少,许多都是几架(门)才能凑成1架(门)。

东北野战军枪多炮多,而且枪好炮好,主要靠缴获,开头则靠“捡洋落”。只是同样的“捡洋落”,且不说延安炮校有人才,就算同样的生手门外汉,要把飞机鼓捣到天上去,还能作战,比之操练1门火炮,那也是天差地别了。

强大的东北野战军炮兵,摧城毁寨,发挥了巨大的威力,进关后还支援兄弟野战军作战。纯粹“捡洋落”起家的东北航校,自成立后也一刻未闲着,且在开国大典亮相。可直到海南岛战役,出现在战场上空的,始终都是敌机。

1931年11月10日,红四方面军发起黄安战役,围打黄安城。守军被困10来天后,粮弹补给靠空投。决定22日发动总攻,21日通知部队,明天有红军的“列宁号”飞机助战,别打误会了。胡奇才惊喜中,跟大家一样乐得合不拢嘴:咱红军也有飞机了,这回让白狗子尝尝咱红军飞机下的“蛋”!

这是架德国容克双翼教练机,一年前因机油耗尽迫降于河南省光山县陈家河,连机带人被当地赤卫队擒获。经过教育,飞行员表示愿意为红军效力。这天上午10点来钟,“列宁号”飞来了,胡奇才和官兵站在阵地上挥手、欢呼,只见机翼一歪一歪,“蛋”就一颗颗地下来了。城里敌人以为炸错了,根本不信红军也会有飞机。

“列宁号”轰炸黄安,不知道是不是中国共产党的武装力量,战争年代唯一一次使用飞机作战,第一次应该没错。

正在赣西南反“围剿”的刘亚楼,没经历这种激动人心的时刻,有的只是战友在敌机俯冲、扫射下流血牺牲的记忆。多少次,望着在空中肆无忌惮、耀武扬威的飞机,他眼里喷火冒烟:“娘卖×的”,有朝一日老子飞上天去,把你们都揍下来!

而今,一夜之间,他就要一步登天,而且成为即将诞生的新中国的空军司令员了——虽然还未下命令,那不也是明摆着的事吗?

30、

1949年1月8日,中央政治局在《目前形势和党在1949年的任务》中,第一次正式提出建立空军的任务:“1949年及1950年,我们应当争取组成一支能够使用的空军。”

这时中国共产党的全部空中力量,为东北航校的可以参战的飞机30余架,经过短期训练可升空作战的飞行员50余人,能够组建两个战斗机中队、1个轰炸机中队的混合大队。“林罗刘”准备令其飞赴济南、徐州机场,用于支援渡江战役。

7月,中央决定派人去苏联学习,同时购买飞机,连同先有的空军,组成一支攻击部队,掩护陆军渡海作战,明年夏天夺取台湾。

31日傍晚,毛泽东召见刘亚楼,让他谈谈关于组建空军的意见。

在具体分析、说明了国民党现有空军的实力后,刘亚楼认为需要建立一支300至350架飞机的作战部队,能够完成掩护渡海作战任务。

他说,1名飞行员要飞150至200小时,才能达到作战水平,1所航校能培训60名飞行员。我们现在只有1所航校,远远不够组建空军,当务之急是组建航校,培训飞行员。

这时,刘少奇率中央代表团正在苏联访问,请苏联帮助建设空军,苏联同意了。中央在发给刘少奇的专电中,要苏联帮助培训1700名空军人员,其中飞行人员1200名,地勤人员500名。东北航校校长告诉中央军委主席,应该是飞行人员少,地勤人员多,比例1∶2比较合适。

8月1日,刘亚楼率领尚未正式成立的中国空军的一个小型代表团,赴苏会谈关于开办航校、聘请专家、购买飞机及相应设备问题。草签协议后,刘亚楼率团马不停蹄地考察了苏联空军总部、飞行航校、航空工程学院、飞机制造厂、飞行部队基地等等。毛泽东说咱们是贷款建空军,花钱买经验,来一趟那么容易呀,得多听多看多取经呀。

来去在苏联境内都坐飞机。刘亚楼第一次乘坐飞机,自然兴致很高。谁知赶上气流,晕机,先食物,后黄水,吐得一塌糊涂。代表团成员、东北航校训练处长吕黎平①说:你是要当空军司令的人,可不能这么带头吐呀。

看来这个空军司令还真不好当噢。刘亚楼苦笑着,又哇哇吐起来。

万事开头难。

从陆军到空军,飞行员速成训练时间为10个月到1年,距明年夏天解放台湾已经不到1年了。先航校,后机关,除东北航校外的6所航校,从选址、建设到开学,限令1个月。

刘亚楼说:办好航校是当前压倒一切的任务。总部机关的主要精力要放在航校上,干部调配、兵员调遣、经费开支、物资保障,都要优先满足航校建设。总部也好,航校也罢,有什么困难尽管讲,但是谁也别跟我叫苦说难,要讲这个,当年连陆军、步兵也没有了。咱们有人,只要有人,共产党就什么困难都能拿下。

各航校每天都几十上百地来人报到,大都是从野战军选调的干部、学员。苏联专家也一批批到位了,各航校也全部按时开学了,想到想不到的难题又接踵而来了。

没有专业翻译,不懂航空术语,将“飞机座舱”译成“飞机上的小房子”,“电压”译成“紧张”,发动机“散热片”成了“暖气片”,“飞机在空中做横滚动作”,变成了“圆桶在空中旋转”,苏联专家急得直敲教鞭。学员文化水平本来就低,这么一折腾,就更云里雾里找不着北、摸不到门了。

刘亚楼先在1航校试验,给每个苏联教员配个中国助教、翻译,3个集体备课。上课时,教员讲,翻译口译,助教监听。后来又改为教员先帮助教备课,由助教讲课,教员监听,有不妥之处当场纠正。

堂堂空军司令员,还得管这种事,连他自己都觉得好笑,可不管行么?

况且他早已管了。

在苏联访问期间,刘亚楼打听到一个叫唐铎①的湖南人,在乌拉尔一所航校任少校军械教员。这可是宝贝呀。请来莫斯科见面,谈得投机。回国后报告中央,经与苏联交涉,已经加入苏联籍的唐铎,回到祖国,在著名的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空军系任主任。

前面说过的志愿军一级战斗英雄王海(上世纪80年代曾任空军司令员),在东北航校时的老师,日本关东军第2航空军第4飞行训练队队长林弥一郎②,在辽宁凤城县被俘后被送到沈阳,受到共产党东北两位最高领导人彭真、林彪的接见。

一直在敌优势地空火力打压下的共产党人,最清楚自己急需的是什么,并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地向着明天的宏伟目标迈进。

1950年6月19日,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第一支航空兵部队,空军第4混成旅,在南京正式成立。

10月5日,第二支航空兵部队驱逐第3旅,在沈阳成立。

31日,上述两个旅依次改称3师、4师。

而在此前的9月17日,空军第一支空降兵部队陆战第1旅,在开封成立。

抗美援朝战争开始后,原准备用于台海作战的年轻的中国空军,转移战场。刘亚楼将“积蓄力量,选择时机,集中使用”的作战方针报告军委,亲赴前线运筹指挥——这里不多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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