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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几天就是1989年元旦了。节前这几天,艾和平决定去一趟北京。
进京办三件事:第一,要钱。100亩新基地规划差不多了。经市长常务会议研究,同意免收地价款,这省了3000来万。但是,农民的搬迁补偿费却要出,每亩大约2万块,总共200万。规划设计费,少说也要150万,凭他经验,规划设计的钱是最不能省的,新基地建设是百年大计,要请一流规划师和设计师。将近1000万的城市增容费,大配套费估计也能赖掉的。大头还是建设费用。2万平方米的公安大厦,至少要4000万,省财政统一安排1000万。财政厅长说,南海百废待举,要花钱的地方实在是多了,1000万已经是特殊照顾了。留下缺口3000万。家属楼职工宿舍15万平方米,建造要8000多万。干警集资落实了4000万。缺口4000万。公安大厦和家属楼总缺口7000万,这几乎是个天文数字。他也明白,新基地建设,既是民心工程,也是紧迫工程。海瑞墓整风那会,话已经说出去了,干警民既兴奋又怀疑。新基地建设将极大改善办公、居住条件,今后干工作的心气就顺了。据说,因为居无定所,夫妻出轨离婚的有好几起了。俗话说,火车不是推的,牛皮不是吹的。他电话请教岳父,古厅长告诉他,部里每年都有一笔机动建设经费,可以申请。另外,通过部里协调有关部委,可以要一块戴帽下达的建设资金。有关部委哪位司长甚至是主管处长笔头子一松,你的问题说不定就解决了。谢谢爸爸,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第二,他要探视生病住院的省委书记。虽然他知道,徐书记再也没有可能回到南海了,但是,还是有一种知遇之恩。中国官场,是伯乐相马制度。韩愈他老人家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南海高层都知道他是徐书记点的将,他不来探视,道义上遭人诟病。
第三,他要把老婆孩子接过来。如果说,没来之前,他还有进退犹豫之心,十几天下来,他坚定了信心,他喜欢这里的气氛,喜欢这里的环境,喜欢这里阳光、空气、大海和沙滩,也喜欢这里的人,更喜欢这里的星空。冥冥中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把他推到了改革开放的最前沿。他要举家南迁,背水一战,破釜沉舟,大展宏图。
进京之前,有些想法,他要当面向叶书记汇报。经过和叶书记秘书联系,得知叶书记生病,在省康复中心住院。叶书记同意,明天上午10点医生查房之后,听取他的口头汇报。
省医院实在有点破落,无论是门诊大楼还是住院部,一看就知道是一二十年前,分两次建造的。缺乏统一规划,无论功能、外观都还停留在偏远的地市级医院的水平。外墙水刷石,木门窗刷红漆,红漆一剥落,斑斑驳驳。艾和平这才体会到财政厅长为什么给他哭穷说百废待兴,百业待举,缺钱的地方太多了。
叶书记的秘书早已等在大门口。他上了艾和平的车,让司机调头开向省医院后门。医院后门则完全是另一个世界,非常像一个度假村。院子里除了道路就是毛茸茸碧绿的草坪,行道树是精心修剪过的棕榈树,在院子中间是一座高大的用大块火山岩垒成的假山,有飞瀑宣泄而下,假山裂隙中,一丛丛嫩竹蓬勃向上,缠绕在嫩竹上的是著名的龙舌兰,一簇簇粉白相间的花朵争奇斗艳,有几枝头探得高高的活像哪位少女伸出的小手。有几只色彩鲜艳的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院子的深处,有株盘根错节的老榕树,树冠面积足有100来平方米,树冠下曝露出发达的根系,与树冠上垂下来的气根交织在一起,兀显出仓桑的气魄和魅力。距离大榕树不远,是两株并肩站立的木棉,这几天,木棉花开得正艳。艾和平就想起了女诗人舒婷《致橡树》里自比木棉的句子。艾和平心里无声地笑了,读大学时,他非常喜欢顾城、北岛和书亭的朦胧诗,喜欢那种含蓄矜持的美。正想着,秘书引导着艾和平进入了叶书记的病房。他这才记起,光顾一路赏景,这病房反而没怎么在意。这是一栋三层楼小楼,面积也不过3000平方米,红砖碧瓦,铝合金门窗,有点像座豪华大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