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以为我这人挺贪婪的。听完他忽悠，才发现我简直清心寡欲得像个和尚。

有人问：您觉得您成功吗？

他脸红心不跳，煞有介事地跟大家分享了不知道哪剽窃来的美满人生。

我当时就想大喊一句：“留神啊！拍花子的来了。”

听听人家崔健的开场白——

“你们好吗？”

观众哄答——好！

“不要告诉我，你们过得很好，那我会嫉妒你们。”

观众哄笑。

“也不要告诉我，你们过得不好，那我会瞧不起你们。”

观众哄笑。

“应该说——还凑合！”

真他妈的经典，带血！

如果我是“台湾伞兵”，我会这样回答：

“还凑合吧。如果非要说成功——就是还能在大陆给你们丫这帮傻×喷一喷，赚够了银子，回岛上去享受成功美满的生活。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逗你玩吧。”

当然，都是出来混食儿的，都不容易。有些事说得太白就没劲了。

就像所有人都想着能某一天做成人上人一样，这个骗子至少在有限的时间内让人相信了一把这种幻境，有种意淫的快感，激动得像只迷失的羔羊见到了真主。

新公司里，我成了“老庄”。

“老”字表面的意思是你现在是前辈了，实际意思是狗屁职务都没有的大头兵。

我当然不能告诉别人——老子对这个Title很不爽，非常不爽！他奶奶的，这是什么新公司？除了高层和前台，其他的鸟几乎都是老笼子里的原装货。

我还以为姓刘的就对我一个人好。什么“这事最好你知道就行了”，真让哥们儿乐了好几天，以为成了他的心腹，此后可以死心塌地地好好干了。真有他的，估计跟TMD每个招去喝了茶的都说了这句话。所以，这帮人现在跟我的心情也差不多。

除了我，其他人都屁颠屁颠地升了一级。小张，从经理升了总监。还有老巩，原来做个小主管，也人模狗样地成了总监。那两个新来的财务经理和客服部经理也都成了总监。工资自然不用说，那感觉。TMD，是不是怕老子造反才给安了个“高级”。这事儿得找机会跟姓刘的理论理论。

不是我小肚鸡肠，我算是救过姓刘的。这孙子又把我给涮了。我想起水蜜桃，刘大茶壶，哈哈哈——真解恨。人到这份儿上，不自我阿Q一把，还怎么活？

“??高级销售代表。”新来的实习销售员端着我的名片，把那该死的职位也念了出来。

名片，这被人叫成“明着骗”的东西，装在乳白塑料盒里，总让我想起避孕套里的精子，暗示着主人永远不会存在的身份。

我每天都要强往人手里塞这东西。他们好像也是知道它有多粘手，多不洁，用手指尖夹着扫一眼，就丢掉了。发完名片，我会在屁股后面习惯性地擦擦手，这与名片没关。是因为每次见客前，我必须先撒撒水啦，可每次都多少整到手上些，最气恼的是连洗手的地方也没有，只好让它自己晾干。见面要握手，当然，不能告诉人家手上有“水”。握完手，再递烟，烟上也有了独特的气息。谁让他们的厕所水龙头都是摆设呢。

我可以50％肯定，那些连手都不肯握，就把我轰出来的人，一定长了个狗鼻子。

“别看了，走，开会去。”我抢下名片，扔垃圾桶里。

小宋拧着眉头说：“巩总没有叫我去。”

“你小子倒挺听话。这是全公司的会，都得去。”

“快坐，坐。你们销售部人就不能岔开坐，非挤一堆。”张总监（其实里外里就他老哥儿一个）站在摆成一大圈的椅子里，满脸油光，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招呼着。

“不多不少，正好43个人。除了小李。”他数着人头。

什么叫正好43个，除了小李。实际就是43人，不用除掉小李。还有，“不多不少”什么意思，难道再进来一个人就是多余的，该拉出去枪毙了吗？看样子数学没学好，话都不会说。

小张指着旁边“春哥”模样的小姑娘说：“大家都认识吧。”

又是废话，一进公司，第一个见的就是她。人家天天坐台，连送水的，送快递的，送快餐的，送机票的??都认识。我不能再穷举了，越举越说明小张语文也没有学好。另外，两句话简直都是废话。不过，开会嘛，有多少正经事儿需要开会来说，开会又说了多少正经事儿呢？当然，语文不好也没什么大不了，即使他就是个笨蛋，只要他会把人分成三十多个级别，就居功至伟了。

“小李，让大家认识一下。”小张招手的动作和眼神带着种暧昧。

女孩子撅着屁股跑到圈子中间。眉毛由浓向淡自然弯成了弦月，丹凤眼，脸色白里透着少女独有的红晕。她双手贴在大腿两侧，分别向四方深深地鞠躬后说：

“我叫李灿彤，大学刚毕业。公司的前台??和张老师助理，请各位大哥大姐多多关照。”说完，逃命似地跑回座位，扑抱在旁边红唇媚眼的少妇肩膀上。

“张总蛮会给自己招人的嘛。”有人酸溜溜地小声嘀咕。

我旁边的小宋紧张地嘴里叨念着。我小声说：“你也好好准备准备，一会儿上去别紧张，放开了说。”

“还有文总和吴总，虽然他们在原来的公司和大家见过面，但还算是新人吧，欢迎文总先给大家讲话。”

安排一个人在这种场合，跳进圈子中间顾头顾不了屁股地讲话，的确有些挑战。如果再迎着热烈的鼓掌，简直和马戏团里表演的猴子没什么区别。我想象着一个带着高帽子，上书“我是文总”，脖子上挂了条细铁链，左右摇晃的猴子举着手上了场。当然，真实情况是长了一脸痘疤，瘦成玉树不临风的中等个走到中间。双手抓着西服的衣角，眼光闪闪，紧张得要哭的样子。看看前面，又看看后面，下面一阵笑声。可笑吗？笑声多是善意的巴结。

我还观察到——文总一只鞋的鞋带松了，露出一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