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与者：无限制的自由

自由的传统定义是，我们有做自己想做之事的能力，有挣脱一切束缚的愿望。但这里的自由是“相对的”或者“有条件的”，因为它取决于那些我们无法控制的因素。生命中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束缚。我们无法阻止自己变老，无法不遵守万物的定律。我们不能左右他人的想法和感觉，也不可能（至少法律上是）在没有取得政府规定的执照前就建立公司。我们都能享受不同程度的“相对自由”，但是没有一个人是“完全自由”的。

自由的基本的、无条件的定义是，我们自由地选择对出现的某种情况做出反应的能力。根据这一定义，每个人都是自由的。基本自由是人类存在的基本条件。我们总是用我们选择的方式去应对各种情况。如果碰到拿着武器的抢劫犯，威胁说“是要钱还是要命”，我们也有很多选择：把钱给他、袭击他、试图逃跑、大声喊叫、寻求帮助等等。我们不能选择：会不会有歹徒出现在我们面前实施抢劫。此外，对于我们选择的策略是否有用，我们也是无法选择的。人类基本的自由是无条件的，因为面对各种情况，我们可以选择自己认为最好的办法去做。

我们总是有权利选择自己的行为；我们甚至有权拒绝自己拥有这样的自由，让自己感觉失去自由。以南希为例，她是工程部经理。她认为老板逼她去参加一个会议，是为了加强工程部和销售部的合作，她感到非常的不情愿。我问她为什么参加这个会议，她回答说：“是老板让我去的。”老板派她去参加会议是事实，但也不全是。她选择接受老板的旨意也是事实，但这让她感觉愤怒和无所适从。她人是出席了会议，但是心却在别处。我温和地反问，如果当老板要求时，她拒绝呢？这很明显地就是要告诉她，老板要求她去，她是可以选择不去的。

 “不，我是不可能违背老板旨意，不去参加会议的，那样很可能我的工作就没了。”南希辩解道。我则指出，她本来是可以不去参加会议的，只是相比遵照老板旨意参加会议的结果，拒绝参加会议产生的后果糟糕得多。“嗯，都一样嘛，”她说，“只是说法不同而已。”

这并不仅仅是说法不同。为了增强自身力量，南希不能再拒绝自由了。一旦她意识到自己是可以自由选择回应老板要求的（尽管她在工作中必须要受到老板的管制），她可以尽力和老板争取不去参加那个会议，或者如果那个会议真让她觉得受不了，也可以赌一把拒绝老板的请求。这会产生不想看到的后果：如果老板炒了她，她没有权力选择继续待在工作岗位上，但可以以辞职来抗议老板派她去参会，她是有选择权的（虽然这并不是最好的选择）。“自由”并不是说做任何事，都不考虑后果。它是指面对各种情况，你有能力选择和自己价值观最相符的反应行为。

无条件自由是“参与者”的秘密武器。参与者们懂得，一切的结果都是由各种挑战和自身对事态的应对能力——即反应能力共同作用的结果。如果外部挑战超过了他的应对能力，那么结果肯定是不理想的、失败的。然而如果他的应对能力超出外界的挑战，结果就是好的，就会成功。因此，为了增加成功的几率，她既可以加强她的反应能力，也可以接受难度低一些的挑战。如果外界挑战远远超乎她能掌控的范围的话，期许碰运气是非常危险的，是“参与者”的话就不会去接受那样的挑战。“受害者”则相反，总认为他人和宇宙必须围着他转。

参与者总是把自己当做所遇问题的重要组成部分，愿意承担责任，从而掌握主动权，寻求造成现在状况的原因，并找到改善现有处境的方法。当他弄清楚他的所为或所不为造成了现在的问题，就会明白该怎么做来阻止问题再次发生。

我们再来看看埃斯特班和他的部门员工休假的问题。“好吧，”他不情愿地承认道，“就算是我的问题吧。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呢？”

“首先，你需要弄明白你怎么造成这个问题的。”我答道。

“什么？”他发作了，“这太过分了吧！我又没有做错什么！是他们错了。为什么你要让我承认错误呢？”

“我并不是要你承认错误，埃斯特班。我是要你找到自己在问题中所处的角色。”

“为什么？”他问道。

我说：“三个原因。首先，那将有助于你想办法积极解决问题；其次，让你在和人力资源部同事洽谈的时候不至于太敌对；最后，为了避免你日后陷入同样的困境。”

“好吧，”埃斯特班接受了，“我们试试看。”

在询问一番后，我们得出埃斯特班在问题中起的作用——正如他所声明的那样，他什么也没有做。具体说就是，他并没有告之人力资源部，二月是他最忙的时候，需要所有员工都在岗。这并不是错误，但是有待改进。我们达成一致，认为目前最好的办法只能是他自己去和人力资源部谈，看能不能将员工休假时间调整一下。在本书第五章，将会详细解释怎样进行这样的协商，这里先简要介绍一下。我让埃斯特班做了一个角色互换练习。“你来扮演人力资源部的人，我来扮演你，”我引导他，“随时根据你自己的最佳判断，不要把他扮演得像你想象中那么容易对付，当然也不要把他妖魔化了。而我会根据情况来扮演你。如果我所说的不属实就打断我好吗？那么，对方叫什么名字呢？”埃斯特班冷笑着说，“哦，我来好好当一回坏人吧，叫我瑞克。”

埃斯特班（弗雷德）：“您好，瑞克，我想和你谈谈关于我部门员工休假的事。您有时间吗？事情很急。”

瑞克（埃斯特班）：“对不起，埃斯特班，时间已经定下来了，无法改了。”

埃斯特班（弗雷德）：“哦，我正要说这件事，但还有别的事谈，真的希望您能给我几分钟时间。”

瑞克（埃斯特班）：“好吧，就现在吧。”

埃斯特班（弗雷德）：“谢谢您，其实我想让您帮个忙。我以前没有说过，所以您也不知道，二月份是我部门最忙的月份——我们大部分货要出口到北半球。如果按照现在排的休假时间，我真的是很缺人手，我想问问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瑞克（埃斯特班）：“噢，别怪我！那是你的问题。”

埃斯特班（弗雷德）：“是的，是我的问题，我只是看您能不能帮帮忙。我也知道，您在我没有告诉您之前也不知道情况。”

“等等！”真正的埃斯特班突然打断说道，“他本应该先问问我啊！ 你这说法是在让我承担全部责任嘛。瑞克这时候，也有责任，不是吗?”

“一点不错，但是这个时候一味追究责任不起作用。我承担百分之百的责任，并不代表他就百分之百不负责。每个人都可负全责。你原本也应该告之瑞克，但是你没有，你是不是也要否定这一点呢？”

“不是的。”

“那好，我们继续。”

埃斯特班（弗雷德）：“是的，是我的问题，我只是看你能不能帮帮忙。我也知道，您在我没有告诉您之前也不知道情况。”

瑞克（埃斯特班）：“你应该早告诉我的。”

埃斯特班（弗雷德）：“是的，我提前告诉您就好了，但我没有。所以现在我就面临这个问题，需要您的帮助，您看有没有办法帮帮我？”

瑞克（埃斯特班）：“如果改变原定计划，很多人都会抱怨的。我的上司会不高兴的。”

埃斯特班（弗雷德）：“我确认一下我这样理解对不对。重新给我部门员工排休假时间是有可能的，但是您担心员工抱怨，你的上司会找你麻烦，是吗？”

瑞克（埃斯特班）：“没错。”

埃斯特班（弗雷德）：“我明白，那对您来说确实是个问题。如果能保证我部门的员工不抱怨怎样？他们对目前的安排也很无奈，愿意在我们最忙的月份留下来工作。”

瑞克（埃斯特班）：“您能书面保证吗？”

埃斯特班（弗雷德）：“没问题。要不我给你一个备忘录，让部门的每一位员工都签字，说我们部门二月份最忙，非常感谢您能重新排一下休假时间，让每个人都能在岗，怎么样？”

瑞克（埃斯特班）：“那肯定有用。”

埃斯特班（弗雷德）：“谢谢瑞克，您真是帮了大忙！”

“您是怎么做到的？”埃斯特班惊呼道，“居然让我想帮您！”

“我不能让你，你也不能让瑞克做什么。但是我的请求非常有说服力。我用了一些技巧，但是关键的一步就是，没有一味责怪你（瑞克），而是关注自己能够做些什么，这就降低你的防卫之心。接着，当我向你寻求帮助，你就会更加愿意和我一起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

“太棒了，但是在这一些事情都做了以后，瑞克还是拒绝改变原定时间呢？”埃斯特班进一步问道。

“他有什么理由那么做呢？”我质询道。

埃斯特班笑着回答道：“不知道，因为他是个笨蛋！”

我反问道：“他会那样说吗，他是笨蛋不想改变计划？”

“当然不会。”

“那你想想他会说什么呢？”

埃斯特班回答道：“他可能会说，即使所有员工都要求改变休假时间，但是他们部门有规定，这个时候他也没有权利更改。”

“那我会叫瑞克让我直接和有权超越这个政策的人谈。因为这不仅仅是为了你自己好，这是为了整个公司好。你可以开创个先例。”

“拜托，弗雷德，”埃斯特班说道，语气中带点儿恼怒，“你明白我的。如果他就是不能改变那该死的计划呢？”

“好吧，仅供探讨，假设真的有难以克服的因素限制。但这也不奇怪，因为在经营管理上，很少有不能协商的事情。但至少，这个问题明年不会再发生了。你已经说清楚了，二月份你们部门员工是不能休假的。更重要的是，如果你已经尽你所能，还是没能改变日期，在这个问题上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也就不会那么愤愤不平了。当看着镜中的自己，你也会为自己感到骄傲，因为你所做的已经最大限度符合了你的价值观。”

任何情况下，是参与者都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按照自身价值观对事情做出反应。参与者们很有安全感，但并不是出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的幼稚想法，而是来自于“不管遇到什么样的挑战，他都清楚自己有无条件反应能力”的信念。他可能并不能达成想要的结果，但是在面对责问的时候可以理直气壮。他所做的努力无懈可击，给他带来喜悦、自由和尊严。

我们真正需要的，是自身生活态度的根本转变。我们不仅自己要知道，更重要的是要让身边那些绝望的人知道，我们期望从生活中得到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生活对我们有什么样的要求。不要再追问生命的意义到底是什么，而是时刻把自己看做是勇于接受生活历练的人，用我们恰当的行为，而非夸夸其谈及冥思苦想来回应它们。生命的终极意义就是，承担起责任，为生活中的问题找到正确答案，以及完成生活给每个人分配的一个又一个任务。

——维克托·弗兰克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