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奇浏览了报案电话跟警车之间的通话记录。接着,他大致翻阅了鉴证报告,知道一开始是由警察确认清空现场,再由贝伦托诺的组员进行鉴证,埃默森还突然灵机一动,要求清查计时器里的硬币。他再读了逮捕过程的报告,里面打印了所有细节,包括霹雳小组的策略,嫌犯当时正在睡觉,从裤子口袋里的皮夹发现驾照等等。报告里还描述医护人员对嫌犯的检查结果,警犬组警官抓了嫌犯的狗,柜子里的衣服,地上的鞋子,摆在地下室的枪。他读了目击证人的说词。一位海军陆战队队员听到六声枪响。电话公司提供了语音信箱的录音文件,数据里还附了张图,显示在模糊的喧闹背景中,出现过六次尖锐的声音。由左至右看,枪声排列的模式也符合海伦?罗汀的说法。一,二,三,暂停,四,五,六。这张图的纵坐标代表音量。枪声虽然微弱,但在录音档里很清楚。横坐标代表时间,显示凶手在不到四秒的时间里开了六枪。短短四秒,就让整座城市起了变化,而且这个变化至少还会持续一段时间。
李奇看了步枪。那把枪被密封在一个透明塑料套里。他读了钉在上方的资料。这是春田兵工厂生产的M1A超级竞赛步枪,弹匣容量十发,里面还剩四颗子弹,上面全都有巴尔的指纹。枪的前托上有刮痕,经对比后,符合在犯罪现场发现的亮光漆擦痕。接着是在水池里找到的那颗完整子弹。根据弹道测试报告,子弹确实来自这把枪。另一份报告对弹壳的对比也符合。这简直是大满贯,可以结案了。
“好,这样够了。”李奇说。
“很棒吧?”贝伦托诺说。
“我所见过最棒的。”李奇说。
“比一百位证人的说词还有效。”
李奇笑了。鉴证人员就爱这么说。
“有什么你不满意的地方吗?”他问。
“我满意极了。”贝伦托诺说。
李奇看着自己在旅行车车窗上的倒影。黑色的玻璃让他身上那件新衬衫看起来像是灰色。
“他为什么要把交通锥留下?”他说,“他可以直接拿进车里,这一点也不费力。”
贝伦托诺没说话。
“还有他为什么会付钱停车?”李奇问。
“我是鉴证专家,”贝伦托诺说,“不是心理学家。”
这时候,埃默森回来了,他站在门口,等着李奇投降。李奇毫不迟疑地放弃了。他和他们两个握握手,恭喜他们办了件漂亮的案子。
他往回走,向北经过一条街,再往东四条街,在高架公路下方朝黑色玻璃高楼而去。现在已经过了五点,太阳在他后方。他到了广场,看见喷泉还在运作,池子里的水位比刚才高了一英寸。他经过NBC标志,搭电梯上楼。安?雅尼没出现。也许她正在为六点的新闻做准备。
他找到海伦?罗汀,她就坐在那张二手办公桌后方。
“看着我的眼睛。”他说。
她看着他的眼睛。
“随便你怎么形容,”他说,“这件案子已经铁证如山,罪证确凿。就像威利?梅斯 ①接杀高空球一样稳当。”
她没说话。
“我的眼神有流露出任何怀疑吗?”他问。
“没有,”她说,“我看不出来。”
“那就开始找精神科医生吧。如果你真想这么做的话。”
“他有这个权利,李奇。”
“他犯法了。”
“我们不能就这样让他被处死。”
李奇思考一下,然后点点头:“如果找到医生的话,要请他想想停车场计时器的事。我在想,就算不是为了杀人,有谁会只为了停十分钟的车而付钱?这点很奇怪,这也未免太守法了吧?整个行动就像是照着规定做的。也许他这次真的疯了,搞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海伦?罗汀把他的话记下来:“我会提起这点。”
“你要去吃晚餐吗?”
“我们是不同边的人。”
“我们还不是一起吃过午餐?”
“那是因为我要你帮忙。”
“一起吃饭也无伤大雅。”
她摇头:“我要跟我父亲吃晚餐。”
“他是另一边的人。”
“他可是我父亲。”
李奇没说话。
“那些警察人还好吗?”她问。
李奇点头:“够礼貌了。”
“他们看到你一定不会很高兴,他们甚至不知道你为什么来。”
“他们不用担心,这件案子办得很漂亮。”
“不到最后关头就不算结束。”
“这个星期五的五点就会结束了。而且干净利落。”
“也许我们可以在晚餐后一起喝点东西,”她说,“前提是我来得及的话。从这里往北走六条街有个运动酒吧,星期一晚上,城里大概就只有那里会营业。我会经过那里,看看你在不在,但我不保证一定会去。”
“我也是,”李奇说,“搞不好我会去医院拔掉巴尔的呼吸器。”
他搭电梯下楼,发现罗斯玛丽?巴尔正在大厅等他。他猜她应该是刚从医院回来,打电话到楼上给海伦?罗汀时,得知他刚好要下来,于是就待在楼下等他。她正紧张地不停踱步,来回于电梯与大厅门口之间。
“我能跟你谈谈吗?”她问。
“到外面谈吧。”他说。
他带她走出大门,穿越广场,到了池子南面的围墙边。池里的水位仍旧缓慢上升。喷泉口溅出水柱,在水面发出搅动声。他坐在之前坐过的位置,脚边还是那些民众用来纪念受害者的物品。罗斯玛丽?巴尔站在他前方面对他,靠得非常近,而且直直盯着他的眼睛,没去看地上那些花束、蜡烛跟相片。
“你对这案子必须保持开放的态度。”她说。
“是吗?”他说。
“是詹姆斯要找你来,所以这件事一定不是他做的。”
“这样就跳到结论也太快了。”
“但是这合乎逻辑啊。”她说。
“我刚才去看过证物,”他说,“证据太充足了。”
“我不会对十四年前那件事提出辩解。”
“那当然。”
“不过这次他是无辜的。”
李奇没说话。
“我知道你的感受,”罗斯玛丽说,“你对他很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