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苇苇

小乎乎一岁了，还不会独立走路——可是，不急，不会独立走路，但他已能从沙发上熟练地爬上爬下。他有点儿费劲地撅着小屁股，扑腾着，最后一用力，滚到沙发上，背靠沙发，摊手摊脚，姿势美美的，算犒劳自己。

他还不会讲话，不过也不急，他已会美妙地咿咿呀呀，表达他对世界的看法。我们——爱他的每一个人都能意会。

种种不急，是因为知道不久后的一刻，他必定会迈开小腿，摇晃而又独立地走出第一步。同样，在某一刻，他必定能口齿清晰地说出天籁一般的语言。

这种不疑，犹如对一花一木的信任。

信任枝头的花总有一天会开——当它经过阳光雨露，到了该绽放的季节。不过有的开得早，有的开得迟——有什么打紧？总不会有人傻到它还是蓓蕾，就气恼地一把揪下。我相信，也不会有父母傻到孩子还不会走路，就因为他的跌跌撞撞而判定他学不会，扔把轮椅给他；更不会有父母傻到孩子尚在咿咿呀呀，就觉得他此生只能是个哑巴。

理所当然，我们存着信与望，故能心平气和地等待。

然而，当婴孩长大，父母的要求就逐渐变得急不可耐：拿他和邻居孩子比，和电视上的孩子比，和一切天分迥异的孩子比，一比，自家孩子除了是笨蛋不可能是别的，信与望遂成气急攻心。

成人，为什么总爱这样急不可耐，热衷于拔苗助长？

多年前，我拒绝了一个男人的求爱。他是长我六七岁的外科医生，良善、温和。也许顺其自然地发展，我们不是没有可能走到一起的。但他那么急迫，认识两个多月，便托熟人来问，能否确定婚恋关系，继而去他家给他父母审阅？那时的我，还年轻，想着交往一段再看——即使条件相当，也需要寻找那些潜在的微妙吧？但他不允，原因是他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没那么多时间等待，万一谈不成咋办？他的想法是，30岁前必须结婚，然后好一心奔事业。

他不肯给一朵花开以时间，那么，这朵花只有选择不开。尽管他35岁时移居新加坡，且收入丰厚，我亦不悔。

水到渠成、瓜熟蒂落本是件极美的事，发乎自然，明媚动情。但偏有人，急着逼所有的花都在一个档期开，所有的雨都赶趟儿下。

会开的，自然会开，哪怕从墙脚，从崖缝，也会挤出嫣然芳华。不开的，再威胁利诱，它也不开。

小乎乎一岁了，还不会走路和说话。但无需着急，我知道他正在会的途中，他这儿摘几朵花，那儿撸几片叶，沿途愉悦。我呢，和他一道享受成长过程中的分分秒秒。

有一天，他会走得很稳，说得很好，他会逐渐掌握每一样他想学会的本领。人生里该花时间的事一点儿急不得，一急，表情会生硬，姿态也不好看。

一朵开得跌跌撞撞的花，当然没有一朵仪态从容的花耐看，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