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那么宠我,而我一直未有察觉。
原来我一直在这世上跋涉,流离,希冀找一个温和、胖、笑来淡定如佛、肃杀谌比罗汉、能把我宠到极致的那人,是比了你的模子。难怪我没有结果。
曾经为送回我丢在你车上的一只小雪花耳钉,你清晨驱车两公里赶来。我懒,你用手帕包好置我门口信箱,就赶去上班。曾经为我学做饼干的一个荒唐念头,你一连三天带我走遍这城中所有大超市,是所有——置烤箱、打蛋器、面盆、黄油,种种。且为一包精制面粉,去远郊批发市场。我在你车上晃着盹着,醒来竟已是回程。一切交易、磋商、询问、改道他处再寻的辗转,你都完成。
后来你换了别的姑娘,我还是大大咧咧青梅竹马的模样;再后来你又换了介意我存在的姑娘,我于是没心没肺地扔了被你关照的特权。我还当,和你分开,是世上最容易的事情,于是兴致大发,不关心你再向何处去。
你回来,一次次回来,摇下经年不擦的车窗,喇叭按得要碎掉。我只意兴阑珊,踢踏拖鞋,或带倦容随你去。我还当,你需要粉饰太平,我才会在与你有种种联系的旁人口中,听到经你放大、更改、美化的我。我还当,是你贪食,贪慕虚荣,才在每个接我出门的周末,寻各色菜馆填饱我——这个城市最不缺的,就是三五步内的饭店酒楼。
彼时我岂知原来不是。
你于我花钱如流水,原来是牙缝里省下藏下。你甚至不用汽油,半箱灌上酒精,那是二战德军的坦克作风,但别人烧伏特加,你烧酒精汽油。天冷,总打不着火,三步便重挂挡,脚不能离离合器。你咧嘴,说老司机们坐你车直纳闷,怎么老熄火,又找不见原因。
你接我电话,天涯海角也要赶了来,随后关机,世界与你无关。你喜欢向我吹嘘你的车技,也喜欢向人吹嘘我。你去接我火车,七点等到十点,提着雨伞跟火车一路疾跑,灰黑色粗呢大外套,正正立在门前,且踟蹰怎么不生四只手,可一并把箱子和我接下。你带我买东西,千方百计说服我与你共进晚餐,小孩子似的欢天喜地:“这店里有长江鲶鱼!”点羊排,你啃的全是骨头,挑我不吃的大啖。店外是湖平杨柳堤,伸手要触水面的,你知这是我最爱的江南调。
是你叫我知道青春原来可以是这样,是莫名其妙的狂呼高歌,烂醉如泥的雨洗长街,大汗淋漓的绿茵翻了泥,一夜又一夜以泪洗面地等天明,欲晦又明,欲明又晦,欲雨又停,欲语又停。长长太息深深叩问,重重拳击时时想起,狠狠否认咣当撞门。数不尽的走了回不来,数不尽的以为走了还会回来。青春是你想我时抽的烟蒂满了一缸,次日我去探你却不肯替你把烟灰倒掉。
在这个又丢了爱情的冬天,我又想起拿你暖胃熨心。你大概又跟新女友说你要加班,你怎样说我不关心,只要你来。送我回家又是一贯场景,我两手拎得满满上楼,你还要塞封信予我,再独自回车,车启动声音如惊雷滚过胸腔。这个夜我依然只和你说了声拜拜。
“如果让我选择一个职业的话,那么主啊,让我当一个平庸的童话写作者……”
我把信丢在地上,眼泪淹死了所有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其实你那么宠我,我怎会没有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