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公司临时传真,要求我去广州跑一趟,每年一度的广交会。
宗繁送我到车站。红勘车站有豪华大巴直达广州花园酒店。
安置好我,他临下车塞了个精致的纸袋到我手中。抚摩我的头发,说:“等我走了,再打开。”
他站在车窗外边,空调车打不开窗。玻璃窗相隔,仿佛阴阳两界,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看住我。我的视线在阳光下模糊起来。
车开了。
宗繁还站在那里,目送我。很快,在倒光镜里,他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
我解开袋子上系的丝带,是我在太古看中的那款BALLY!今年最流行的白色女包。
我把头抵在膝盖上,终于很平静地流了一阵子眼泪。
07
从广州回昆明后,公司历经人事变动,新老板是个老处女,处处刁难,忍不过,我辞职,上交了电话和电脑。
大睡特睡了三天,把这些日子来透支的觉一口气补回来。
第四天如梦初醒,蓦地发现,宗繁的电话号码存在手机里。
维持人与人之间的纽带太脆弱了,不过是十一个数字。
三个月后,某天在超市看见潘婷洗发水,笑自己笨,打电话到宝洁,查询驻港代表明宗繁的号码。接待员操着粤话,客气地告诉我,对不起,明生已经被派去德国柏林进修管理,短期内不会回港,也没有留下联系方式。
散落了风里牵过的手,我把他弄丢了。
08
和宗繁短暂的情分,如露水一般晶莹皎洁。因为还爱着,所以重逢成为我的信仰,支撑我面对冷暖无常的天气和人情。
此后期间,发生了许多的事情。有悲喜,有失落。时间在剧烈的感情里,慢慢平缓。我在日记里写明宗繁,我爱你。
我蛰伏了数月觅到新工作,加盟到一家网络公司做编程,待遇颇丰。
此后我若干次因公因私小住香港,来去皆匆匆,因为这里已经沦陷为伤心地。喜欢的那个人不在了,再繁华的城市,看在眼里,都是冰冷。
09
圣诞节去香港,我知道名牌手袋此际正值三折。
2003年的最后一天。铺天盖地的梅姑悼念专集。她的唱片大卖热卖。
她终于追随哥哥而去,那个在《胭脂扣》里辜负她的男子,这次,肯在前面等她。
她的命不好,太柔软,任性,逞强,原是本分的东西在她也是奢望。
终极一生,爱情不曾格外厚爱她。
音像店里在播她生前的歌与戏,那么一个恍惚间,记忆准确来临,让我记起了四年前在金钟的戏院,有那样一个男子曾将我的手握在他手心,同我看《东方不败》。
我是他的战场,他全心全意地用身体表达对我的爱,说我似年轻时候的林青霞,方下巴,眼神柔和,说话的声音好听。他赞美起我来,不遗余力。
他的名字叫明宗繁。
我甩了甩头发,转身进了SOGO。
在崇光百货的TOD’S的专柜前,我流连。尤其是那莹蓝色的手提包使我爱不释手,衬我的套装,再登对不过。
欣喜地拿过单,准备刷卡。
旁边有个男声响起,小姐,麻烦你包好这款钱包,我就要它。
这声音,恁地熟悉。
我侧目,瞬间屏住呼吸。
是明宗繁。
他打开钱夹正准备付账,露出钱夹里一张三人照片。他身边有女子笑容绽露,明眸皓齿。女人怀里抱着个小小的男婴,粉白可爱。他低头看相片时,脸上划过一抹不易觉察的幸福微笑。曾经给予我的温暖和清澈,已经全部移情给另外一个女子。
我无数次幻想过重逢的场景,在机场,在码头,在某条小巷的转角。我一定剜心疼痛。
却没想到,重逢居然是平静的。
我跟在他身后,漫无目的跟着他。
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我的视线,内心涌起一股无能为力的悲哀。
四年前的车站,他在车窗外,我和他艰难地挥手告别。
当年是他送我,现在轮到我送他。
10
小时候听故事总喜欢问,后来呢?
那时觉得每件事情都有承转回合,开了头,一定有结果。
现在我知道,我错了。
疼痛会过去的,明宗繁会过去的,后来,也会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