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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奇到了布里克街就停下脚步，把手插进口袋，步子放慢。他在第六大道拐弯，就像个平常要回家的人。或许刚结束一天的忙碌，打算去酒吧喝一杯，或许脑中正想着一会儿要买哪些日常用品。李奇习惯于混入人群，这一向是他最擅长的方式，即使他比旁边的人都高出一个头。高个子对监视来讲有好的方面也有坏的方面，理论上，这会让他很显眼，可是也让他可以比旁人看得更远。运用简单的三角定理，他保持在人行道中间，视线笔直往前，把积架车牢牢锁定在眼角余光中。

有个人距离驾驶座车门六英尺远。

他就是李奇第一天晚上看到的那家伙，百分百确定。同样的身高，同样的姿势，同样的动作，同样的衣服。白人，有点晒伤，很瘦，轮廓鲜明，胡子刮得很干净，嘴巴紧闭，没有笑容，大约四十岁，冷静、专注、心无旁骛，手脚利落，穿过车流，只差两步就到车旁。那家伙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发动引擎，扣上安全带，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的车流，然后快速驶进公路朝北开。李奇继续往南走，扭头看着他离开，车子一驶而过，消失在视线之外。

六秒钟，从头到尾只有六秒钟。

看到了什么？

只看到是个白人，身材中等，体重中等，衣着跟所有都市里下班后的白人都一样。牛仔裤、衬衫、球鞋、棒球帽。大约四十岁，不论从哪方面看起来都毫不起眼。要描述那家伙的特征，几乎没有。

李奇往南看着车流，没有一辆出租车是空的，于是他转身跑回布里克街，去看帕克是不是会停下来等他。但是帕克没有，所以李奇只好步行，这次他不想搭地铁，他只想把挫败感用走路发泄掉。他往北沿着第六大道走，心情很差，走得很急，路上行人都自动让开，好像他是个可怕的人。

过了二十分钟，走了二十个街区后，李奇看到对面有家史泰博文具用品店，红白色招牌，橱窗里摆满了办公室特价用品。他避过车辆，到对面去看看，很大的店面。他不知道卡特·格伦带凯特·莱恩去的是哪家分店，可是他想每一家连锁店卖的东西应该都一样。李奇走进去，经过一英寸粗的铁条围栏，里面放了购物车，左手边是收银台，右手边是影印部，里面都是工业复印机。李奇眼前是二十条窄窄的通道，所有架子都几乎顶到天花板，上面装满了各种物品。从左手边前面角落开始，李奇一路绕到右手边最后一条通道。这中间他看到的最大物件是桌子，最小的东西应该是图钉和夹子。此外，还有纸张、电脑、打印机、硒鼓、笔、信封、档案柜、塑料箱、封箱带。也有他从来没见过的东西：房屋设计与税务软件，卷标打印机，还有手机。

他回到前面，完全想不出凯特·莱恩到底要找什么东西。

李奇站着，有点头晕，看着一台复印机在工作。这台复印机跟自助洗衣店的干洗机一样大。因为吐出纸张的速度太快，所以整个机器都在前后摇晃。上面有块牌子写着，影印费用介于一张四分钱到两块钱不等，取决于彩色或黑白打印，以及纸张类型。在影印部对面，展示着喷墨打印机的墨盒，看起来很贵，李奇不知道这些东西是给什么型号的打印机用的，也不知道贵在哪里。他穿过结账柜台的一排人群，朝着街上出去。

又经过了二十分钟与二十个街区后，他来到布兰特公园，吃着路边摊买来的热狗。又经过二十分钟与二十个街区后，他到了中央公园，喝着从小摊贩那里买来的纯净水。再往北十二个街区，他还在中央公园，刚好正对着达科塔大楼。站在树下，突然停下，面对面看着安·莱恩。爱德华·莱恩的前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