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狄更斯、柯林斯、加博里奥：模式形态

“未知的大众”

坡是侦探小说之父，他的天才构思为其他作家提供了可供延续的主题。不过，与十九世纪五六十年代形成的侦探小说模式息息相关的因素是英美国家里生活越来越闲适的中产阶级、阅读的传播和某些国家侦探机构的发展状态。这些社会因素使得创作侦探小说成了必然。侦探小说的模式起源于坡，但是通过观察侦探小说在英国的发展状况就会发现，对于日益增长的中产阶级来说，这类作品能充分满足他们的情感需求。

1指柯林斯于一八五八年八月二 十一日发表在《家常话》上的文章《未知的大众》。

一八五八年，威尔基柯林斯写了一篇文章1，论述“未知的大众”。他说，“从文学上来说，他们几乎还没有开始阅读”，“英国小说的未来就掌握在这些未知的大众手里，他们正在等待有人告诉他们一本书是好是坏”。未知的大众出生之时恰逢工业革命，因此受过一定的教育。不少人对教育持反对观点，认为教育农民和家仆读书于国于民均没有好处。十八世纪末开始设立的主日学校里，学生只可以阅读有利于宗教教育的书。可是，出现半文盲的手艺工人、小店主、办事员和家仆并不是汉娜摩尔2想要的结果，她希望每个人都能阅读宗教书籍。实用主义者也不希望这样结果，他们认为“传播有用的知识”必然有利于“未来人类的幸福”。

2汉娜摩尔（1745—1833），英国女作家，以写通俗宗教短文和当穷人的教师而闻名。

3畿尼为英国旧币，一畿尼面值一英镑一先令。

4华尔特司各特（1771—1832），英国十九世纪著名的历史小说家、诗人、作家。

5broadsheet，这里所指的报纸与通常意义上的新闻报纸并不同。这类报纸又称“街头文学”，始于十六世纪，一直延续到十九世纪中叶。它是印刷在大页纸上的报道，一般每页只印一面，方便贴在街头。十九世纪中期，随着新闻报纸和小说的兴起，这类街头文学逐渐没落。而下文提到的歌谣词本，也是它的一种形式。当时售价为一便士或半便士。有时为了方便起见，也会叠起来，就成了小册子。

6詹姆斯卡纳（1792—1841），英国出版商。

十九世纪初，小说高昂的价格限制了其销售量（一本新书的价格往往是一又二分之一畿尼3，销量一般不超过一千本），新读者也难以获取这些书籍，可是需求总是刺激供应。一种亚文学出现了，让那些总是觉得司各特4（当时的畅销作家）遥不可及的人们获得了满足。它的载体是报纸5或者小册子，内容有些是关于政治的，但是更多与犯罪相关。詹姆斯卡纳6印刷出版了以谋杀、行刑为内容的报纸和歌谣词本，不少卖掉了一百万份。其他出版商和印刷商印行的所谓“蓝皮书”则是哥特小说的节本或者伪托作，一般三十六页，偶尔七十二页，售价六便士。一八四一年，后来《劳埃德周刊》的创始人爱德华劳埃德以每周刊行一部分的方式售卖书籍，售价一便士，这就是“便士惊险小说”。它们的主题均为耸人听闻的事件，其实是惊险和传奇的混合物。虽然标题诸如“罪恶和它的受害者：又名农民之女菲比”，可是内容往往与题目的暗示不符。有些故事的暴力或性内容颇为露骨。G.W.M.雷诺兹（他创办了《雷诺兹杂录》，后来和劳埃德一样有了自己的报纸）创作了大量的“谜案”系列，包括《宗教裁判所谜案》、《伦敦法庭谜案》等等，发行量大，价钱便宜。它们效法苏的作品，但是比不上后者那么神秘。不过，雷诺兹早期的作品在刑讯和暴力方面着墨颇多，几乎达到维多利亚时代人们对于公开出版物容忍的极限。一八七九年雷诺兹去世时，《书商》发表讣文，称他是“那个时代最受欢迎的作家”。

到了十九世纪五十年代，便士惊险小说越来越注重青少年市场。读者群变化的主要原因是私人订阅增多和公共图书馆普及，这又反映出，随着工业和城市文明发展产生的压力促使新阶层兴起。流动图书馆在英国已经存在了很长一段时间，而在查尔斯爱德华穆第的推动下变得更为普及。穆第提出，一年仅需一畿尼费用，而他的竞争者要价两畿尼，同时他还在乡镇施行高效率的递送服务。他发现小说的需求量最大：乡村订户大都是以前买书的神职人员和绅士阶层；村镇里则主要是体面的店主和小商人，他们急于摆脱出身，想要确保刚刚赢得的特权。这些订户都相信，穆第不会向他们提供一本不合乎道德规范的书籍。穆第是新教徒，对于他无法接受的作品坚决不予进货。

1又译会员图书馆、捐助集资图书馆，依靠会员支付费用维持开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