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东西的男孩  

同桌的男孩总在英语课上睡觉，老师叫他站起来背课文，他闭着眼睛就背，老师看罚不到他，说你厉害，你倒着给我背。他就真的从课本的最后一句开始，倒着背了起来。他书包里装着各种奇怪好玩的东西，砖头一样的书，放大镜，XO酒，有时候还有发胶。后来才知道他是盗窃团伙的小领袖。那个盗窃团伙，偷家属楼，什么都偷，偷了很久都没被抓到，外面传言说，绝对是一个惯偷团伙，大概是从山东流窜来的。后来有一次，他们偷完了东西，在别人家阳台上蹲成一排大便，给抓到了。才知道是一群初一学生。

他长得白，头发很软，是天生的卷发，眼睛大，一副聪明伶俐的样子，他平时是很斯文的，也没跟我说过几句话。有一次班里春游，排着队过马路，一辆车在我们前面停下来，他回过头冲我笑了一下盯着我的眼睛说，你一直朝车里看什么。我确实一直朝车里看，车里的男人很年轻好看。我被他说中，难受了很久，一直到他是盗窃团伙小领袖的事被学校发现转了学，我才松了一口气，在极聪明的人面前我是很害怕的。

暑假，认识了一帮因为偷东西被学校开除的男孩，他们和我的同桌不一样，他们都很笨，不是偷大铁机器就是偷电线，偷了卖到废品收购站去。他们一想到值钱的东西就是那些能卖到废品收购站去的钢和铁。后来他们纷纷去开了运钢筋铁板的卡车，然后又纷纷开撞了车，大概是看见前面卡车里的钢啊铁啊，一开心，就冲上去了。

他们人都非常好也讲义气，长得黑壮，不怎么高，显然是打小出来讨生活的。其中有一个例外，很高也白，可以说非常英俊了，像金城武呢。他的手指头少掉一个，说是打架弄断了，断了之后他拿着自己的手指头也不去医院，去打了电子游戏，结果就没接上了。

我当时还没长到他肩膀那里，他把我举起来放到围墙上，我下不来也不求他就一直坐在那坐到天黑。但是他不许别人欺负我，我被人欺负了，他带着那帮男孩拿着大砍刀跑去给我报仇。真的是电影里那种长的砍刀，也不知道从哪里弄到的。最后也没和他交男女朋友，只是一直很开心地看着他为了我做出打打杀杀的样子。后来长得像金城武的男孩在街上卖香蕉水果还认出了我，他把水果拼命往我怀里塞，让我都拿去，不要钱。之前我也认出过他一次，不过他不知道，是那种文艺演出，明星来走穴，他跑到台上，花了大价钱为他的女朋友点了一首歌，长得像金城武的男孩唱得很动情又豪迈，我刚好凑热闹坐在台下，看着他，心里还有些微的醋意呢。

和我跳第一支舞的男孩

我家饭店请了一个新厨师，长得像温兆伦，菜做得非常甜非常腻，很会跳舞。我妈妈也很会跳舞，穿着高跟鞋梳着波浪卷发涂着口红拉我去舞厅跳交际舞，交际舞是不能一个人跳的，必须要有个男的来请，这个请不是请客的意思，是请你跳一支舞。

小姐，请你跳支舞。

没人请她会不高兴，她爱跳舞，快三快四，狐步舞和恰恰。长得像温兆伦的厨师请我妈妈跳舞，我妈妈很开心。“我去和咱们家厨师跳一个，你来和他弟弟跳。”就这样，我第一次见到了厨师的弟弟，他站在流光绿的舞池里，身后是过气的小女明星海报，简陋的旋转彩球灯。

他大概和我一样大，穿着白色小衬衣，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伸向我，“请——”

他板了板腰，又说：“请——”我站起来，搭着他的肩，我比他高上一点，他很熟练地带着我转圈，这是和男孩子跳的第一支舞，蹦蹦跳跳总是转圈的舞。我穿着袖口和领口有很多花边的裙子，在歌舞厅里很扎眼，很快引来了小流氓，其中一个要和我跳，他把我挡在身后，说，她今天只和我跳。然后他们迅速地打了起来，我妈妈看到这边的状况冲过来，我家厨师也冲了过去，大家都冲，冲成一团乱。妈妈说，为了你打架呢，孩子长大了管不住。以后不能叫他到家里来玩。

请我跳第一支舞的男孩真的没来过我家，后来见到他两次，一次他从胡同里冒出来拉住我，问我一个女同学的爸爸是不是税务局的局长，还有一次是红灯，他就停在我旁边，骑着一辆白色卡通小摩托。我告诉他我的电话，他从来都没有打。现在已经很少有那种歌舞厅，我妈妈也学会了一个人跳的那种舞，不需要有个人，面对你站着，轻轻地笑，眼睛看着你，对你伸出手来，说：“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