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5日星期四阴微风冷
小妹病象不退,热亦未减,母心忧极。于是今天上午由李娘和娘带小妹去协和看病,家里没有人了,都出去了,我和五弟、四弟也都上学,到学校第一小时误了二十分钟,也就不再进去,免得打搅别人听讲,正想去图书馆,在校园东边山上遇见庆成和邢普,只好上去谈了一会。邢普是四府小学同学,不料一变如此,谈吐俗甚,心甚恶之。听他们谈话,好似很熟悉,大概有点亲戚吧!?第二时的文字学,沈兼士不卖力气,马马虎虎,闲谈似的,说了几小时闲话,说说版本就过去了,无意思得很,我真失望,我真后悔选了这门。一点都不感兴趣,更不愿意念《说文》,想退选,大概不成,那就受一年罪吧!没有法子!三四小时无课,因为校长命作“现存三国以前书目录”,去到图书馆看《四库总目提要》十六函,几十本也够翻的,够麻烦的,烦!在图书馆已耗了好几小时了,先后在大马屋中待了一会,下午上小说史,也不大感觉兴趣,伦理学更无聊,偏偏还有二小时的必修科。这么晚,一点精神都没有了,还听得下去什么?!斌母在此旋去,斌来还我书我未在,留一条给我,洗完脸把《少年维特之烦恼》拿过去,回来晚饭后去力家找九姐,和伯津小孩逗笑半晌,与九姐谈家务,九姐言色冷峻,间或强词夺理,不近人情,令人愤怒,归来犹自气愤半晌,继而自己稍加宽慰。早寝,未做何事,未料家务。如此之不易解决也!
10月6日星期五半阴半晴
秋亦渐深,天气冷得很,早晚老年人皆少着棉矣,加以秋风起,更感凉意,顶风经北走,骑自行车却很费劲!词及词史,孙先生讲的很好,英文马马虎虎,下课后与朱君泽吉、周君力中谈了一刻,大马找我,一同到兴化寺街西口北一小铺去吃饭,比较便宜一点,就是苍蝇太多,夏天真吃不消呢!在大马屋待了一会,一点钟去找厚沛,未在家。在教室里看《赵子曰》,老舍著的,内容相当幽默含蓄,讽刺之意甚深,另成一派,无天才学不了老舍,不然画虎不成反类犬似的贻笑大方而已,“新文艺习作”朱启洛讲的还是差不多那一套,亦无什意味,末一小时又是伦理学。回家来去找赵祖武谈了一阵子,好久不见了,好朋友在平的也少了,十一时他去津了,再见又得几个月以后,光宇,祖武,华子闻我陷于家庭纠纷,皆来信慰我劝解,鼓励,隆情盛意令人可感,不愧为好友知己也!黄昏时出来,又到东斜街三号李宅去找桂舟亦不在,归来将车去擦油泥,步行归来已经快黑了。听说斌今日下午来了两次,我都未回来,《少年维特之烦恼》又看完了,真快!晚饭后维勤来,谈其九月一日去日本至月底归来一路之经过情形,从大连去门习,再至横滨,大阪。奈良有世界著名大佛,街上有鹿如北平之狗,不避人,满街走,内海风景如画,箱根有一海拔二千尺高,因火山而成之湖,殊为奇景。东京等地亦奇美。维勤在此“临时政府”办之北京农大,公费至日本观光一次,去的地方甚多,有些机会去一趟亦甚美,畅谈至九时许,十时方始归去。今日下午九姐来与娘谈,亦有不好听之话,可恶!日前看电影《翠堤春晓》。为人作一事,必须身临其境,身受其事,心会其情,目染其色,耳领其声,于是融合奔腾于笔下方始有所成,又忆及《左拉传》。我欲成一文字家,欲有伟大之著作,必须身临其事,至社会亲自观察,彻底领悟以后方能写得出,方能生动。如左拉之《娜娜》系与一妓女本人作长谈,细询其身世而写成者,最近名震我国文坛之剧作家曹禺(万家宝)之写《日出》与《雷雨》,必一定系见一人之身世如此,或别人之叙述,有感而作此。《雷雨》中一幕,妓院中,闻作者曹禺乔装瘘者,到穷人住地及妓院中实地考察数日方始写成者。再如歌德之《少年维特之烦恼》,小仲马《茶花女》,大多系其自身之写照,而由此可知,古今之大文学小说家,其有伟大惊人不朽之名著遗传于后世者,其著作之来源不外下列3项:
1 身受之事,目睹之事,与自传。
2 传闻之渲染扩大。
3 大自然的美景底感染与环境之刺激。
是以可知无一作家,其所著之作品系由其整日坐于斗室中执笔静思写成者,至少其有其人生之经验与感触或刺激所生之结果,非凭空幻想而能成一部伟大作品者,此可断言。